【瓶邪】病(雨村日常·一发完)
白天我训练、摄影,倒腾我爷爷的笔记,摄入费洛蒙,和一张张带着面具的脸虚以委蛇,总之我活得一切如常。而一旦入夜,身体上的疲惫抵不过精神上的紧绷,我在弥散性的黑暗中大睁着眼,感觉无边无垠的恐惧将我从头到脚彻底吞噬。
我害怕。害怕刚一闭上眼就被长白绵延的雪线扑面而来,害怕一片一片破碎而带着绝望的血腥气的记忆打败我仅存的勇气,害怕放弃害怕软弱,害怕昏过去的那一瞬间的无力感。
只有累到极点时我才会浅眠一小会儿,这样长久的失眠让我像是个被吸干了人气的骷髅。我被逼着去了趟医院,诊断书上写着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一种精神疾病,胖子说我这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撇开所有人的担忧,我自己反而很享受这个状态。入夜之后万籁俱寂,天地间仿佛只有一个我还清醒着,这样短暂的、安静到静止的环境,是我拼尽全力偷来的,只属于我的光阴。
我用它来谋篇布局,反复推演我的计划。最奢侈的时候,我甚至会想起故人。
我期待这样的时间能再多一点,再多一点,令我足以后来者居上,赶超已经运转了千年的布局。可是不行,我的身体经不起这样长此以往的挥霍。
我开始吃褪黑素,开始是几克,产生耐药性之后再加量。这种药能让我勉强睡个好觉,让我能苟延残喘,勉强推进计划。当褪黑素导致的内分泌紊乱开始影响到我的神经系统时,已经到了最后的、最关键的两年。
我只能停药,转而通过自身的虚弱来强迫自己入眠。我被割喉、坠崖,在手臂上划出十七道深深的伤疤。大量的失血成就了我的睡眠。
在前往长白山之前,诊断结果宣称我的PTSD已经痊愈了,现在的我与患病前没什么两样。
只有我知道,那并不算是痊愈。是我习惯了。
我不能就这样倒在这条荆棘之路上。我还有下一个十年。
都说患难见真情,从南京回来之后,我和闷油瓶终于发展出了“睡在一张床上”的关系。
十几年来隐秘的我自己都没察觉的心愿已了,我以为我会欣喜若狂,会焕发第二春,会“变成更好的自己”。
结果和闷油瓶盖同一张被子的第一个晚上,我的PTSD复发了。
我不敢睡过去,我怕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西湖边、在墨脱的雪原、在长白山脚下。
孑然一身。
这时候,我开始无比怀念刚来雨村时的睡眠状态,那时候我房间就在隔壁,和闷油瓶比邻而居。我完成了十年的野望,将不可能闯荡出了一片全新的天地,我在胖子的鼾声中夜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