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先生(2)
过了半旬,大约是初七,他使沙弥来叫我了。到得禅房,见他坐在符箓和许多单独的咒字中间—他其时正在研究着符咒,后来有一篇歌文在京都传唱出来。
“我的讲义,你能抄下来吗?”
“可以抄一点。”
“拿来我看!”
我交出所交的讲义去,他收下了,第二三天便还我,并且说,此后每一星期要送给他看一回。我拿下来打开看时,很吃了一惊,同时也感到一种不安和感激。原来我的讲义从头到末,都用红笔添改过了,不但增加了许多脱漏的地方,连文法的错误,也都一一订正。这样一直继续到教完了他所担任的功课:讲经学、经络学、符箓学。
可惜我那时太不用功,有时也很任性。还记得有一回,佐藤先生将我叫到他的禅房里去,翻出我那讲义上的一个图来,是下臂的经脉,指着,向我和蔼的说道:
“你看,你将这条经脉移了一点位置了。——自然,这样一移,的确比较的好看些,然而修行不是美术,实物是那么样的,我们没法改换它。现在我给你改好了,以后你要全照着黑板上那样的画。”
但是我还不服气,口头答应着,心里却想道:
“图还是我画的不错;至于实在的情形,我心里自然记得的。”
学年试验完毕之后,我在京都玩了一夏天,初秋才回嵯峨,成绩早已发表了,同学一百余人之中,我在中间,不过是没有落第。这回佐藤先生所担任的功课,是经络运行和周天循环。
经络运行学了大概半旬,他又叫我去了,很高兴地,仍用了极有抑扬的声调对我说道:
“我听说天朝人是很敬重古法的,所以很担心,怕你不肯学新法。现在总算放心了,没有这回事儿。”
但他也偶有使我很为难的时候。他听说天朝的妖怪是吸月华的,但不知道详细,所以要问我怎么吸法,月华是怎么如铅实银浆的,还叹息道,“总要看一看才知道,究竟是怎么样一回事呢?”
有一天,本级的法师会干事到我寓里来了,要借我的讲义看。我检出来交给他们,却只翻检了一通,并没有带走。但他们一走,差人就送到一封很厚的信,拆开看时,第一句是:
“替天行道!”
这是《春秋》上的句子罢,但经理学三先生新近引用过的。其时正值新朝初立妖乱孽生,安定先生便写了一封给妖怪和恶匪的信,开首便是这一句。大妖们很是斥责他的不逊,法师们也很愤然,然而暗地里却早受了他的影响了。其次的话,大约是说上年符箓学试验的题目,是佐藤先生在讲义上做了记号,我预先知道的,所以能有这样的成绩,末尾是匿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