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剑·肚子痛(上)
我在假期的时候回了趟家,顺便到东湖旁边看了看。
虽然没有黄鹤楼那么有名,东湖也算是武汉人常去游玩的景致了。小学时候在湖边的学校里上课,依稀记得通向梨园的大马路上的小巷,小巷深处是一方不大却安静的校园。
如今校门口的台球桌和小卖部拆成了荒地,飞架的立交桥却在这几年里建起来,延伸到遥远喧嚣的十字路口。
低矮的建筑变成大厦和写字楼,老远就飘生腥味的菜市场也砌上了干净整洁的瓷砖与水泥墙。唯独巷子外面的过街天桥,一直没变过。
坑洼的混凝土路面冒出零散的石头棱,小时候外公带我走过、总小心翼翼怕崴着脚——不过五年级之后他已经不陪我上学了。
九岁的我迷上了武侠。杂志店贩卖有今古传奇武侠版,刊面也就语文课本的一半大小,厚度十足。每次放学我会去店里瞧一眼,新出月刊的话便买上一本,若没有就只好到旁边的小卖部拿一包干脆面或是冰棍,当作回家路上的消遣。
七种武器是我看的第一本武侠小说,大概是从老妈的书柜里翻出来的。痴迷于断章的世界,风尘和侠影进到我眼睛,把安稳的江南街道渲染出刀光烟云。
古大侠的七种武器只写了六种未竟,勿论刀、枪、钩、环或是暗器,都比不过其中的‘剑’,吸引我心神。
“白玉京不在天上,在马上。”
放学回家的路上,我想象自己成为浪子、成为剑侠,手握绝世的好剑,挥洒间便是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
可我从来没见过真的剑。外婆每天清晨到小区广场上舞的那把,是旧货市场淘过来的廉价货,为了不伤人特意在台阶上磨钝,剑身软塌塌像是千足虫。
——就在那时,我遇到了说剑的老人。
应该是小五下学期的某一天,他突然出现在学校巷口的过街天桥上。说书人绝迹的时代,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来,到这个炎热的江边城市又是为了什么。那一年五月到九月的漫长夏日,每天放学后我都看到他坐在天桥的一侧,坐在他摆在地上的靛色粗布摊子后方,用只有路过他身边的人才能听清的语调,慢悠悠吆喝着。
「说剑喽。」
「说剑喽!有听剑的未?」
「……说剑喽!」
总是下午五点,我走上天桥。武汉的阳光在此时正烈,老人穿一白色汗衫,打上补丁的卡其裤透出汗渍,却依旧乐此不疲的喊着。在漠不关心的路人中间,求一个听剑的家伙。
我原来和众人一样无视他,直到某天偶发肚子痛吃不了菠萝冰,杂志也没到货,这才考虑口袋里的几块零用钱能不能做别的用处。我从来没想过我即将揭开一个个荒诞旧梦的封条,或许是没有人听过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