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国 第八帛 十方寂

 （言他）
夜幕降临的时候，这一片废墟显得很是凄凉。不是因为烧焦的枯城，而是这附近起的无数座新坟。那都是没有死去的人为亡魂建造的住地。
那是……已经死去的地。而在这死地里还有一个和衣而卧的他。
他已然是一具行尸走肉，又和死人有什么区别？
除了还能流泪，剩下的一模一样。
于是他便在这坟地里和衣而卧。
死人还能想什么呢？他们已经长眠于地下，隔着小小的土包和薄薄的棺材盖，那像是通往这个世界的大门，却没有人能够打开它。
逝者的血衣在风中飘荡，发出无声的嘲笑。
他躺在一块较大的石板上看着漆黑的夜空，眼睛一眨不眨。
就算你们在广阔的夜空中孤独的闪烁，也还是有同伴会看到你们发出的光，你们还能知道你们的光照亮了别的星星，真好。
可是你呢？
明明知道不过是图添伤悲，但就是忍不住不去想。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你可以依靠的人，你现在所拥有的，只是这弱不禁风的躯体和留恋世间的魂，或者说是生命。这是你仅有的东西了，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那是你最后的东西了，所以就算是一根卑贱的稻草你都不肯放手。
他这样想着，倦意不知不觉涌了上来。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睡着了。
十方寂静无声，除了飞过的乌鸦偶尔发出的“呱”的一声。
 
（谓我）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边正泛着鱼肚白，晨光刚刚刺破未散开的薄雾。
我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在这废墟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突然我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待我站稳后回头看时才发现在断砖残瓦中还有一把剑。
我小心的将这把剑挖出来，拂去上面的尘土，细细端详。这把剑已经锈迹斑斑，但剑身上的流云纹还依稀可辨。顺着纹路轻轻抚摸，我还能听得到它的低吟。
那是寂灭的浅唱。
四面八方传来虚无的飒飒声，仿若成群的亡灵在无声的哭泣，没有眼泪，只是将莫大的悲伤撒在这片焦土上，以此纪念曾经的血衣。
那一天，染尽了鲜血的素白衣衫无力地伏在角落，浸染了血的砖石倒映出无辜的人们那无助的眼。整个世界像是被血洗过一样。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红。
我找来几条侥幸没有被烧破的布，将剑绑在了背上。
从这一刻开始，我不再背负叛国的罪，因为我没有叛国；我不再背负世间的叹息，因为我无法叹息。我背负着的，只有对亡魂的悼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