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贰）

被围前夜的临阳城中充斥着绝望，空气中这一个月积攒的血腥味刺激得普通人的鼻腔，仿佛一闭眼就置身尸山血海。军方实施了宵禁，事实上也没有哪个普通百姓敢在半夜的临阳街上行走。战鼓声混着血腥味让空旷的街巷变得诡异可怖，多少年没见过血的临阳百姓只能缩在自家屋里哆嗦，求遍各路神仙让战事快点过去，也不在意是谁赢了。
不过总有几个异类，上官破虏就是其中一个。
上官家老爷二十年前还是个辗转临阳街头的卖货郎，那一年上官老爷亲眼看见陈庆之身披白袍领兵八千出发，一路披靡，杀到燕山脚下。当时整个北地都被这个男人的智谋和勇力所震撼，陈庆之这个名字也一夜成为这个天下的传奇，也成了北方诸部的梦魇。身为一个男人，上官老爷看到白袍银甲的陈庆之立马在临阳城门口，身后千军万马严整肃立的场景时，热血沸腾。像无数个男人一样，那一刻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才是男儿作为，这才是丈夫所当。当年的文人有诗：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复燕山五十州。
上官夫人刚好给上官家添了一个男丁，上官老爷找私塾里的先生取名字。一开始上官老爷便想取名叫庆之，这把先生吓了一跳。陈庆之这个名字当时犹如王侯一般，在军中的威望甚至可比周王。若叫这个名字，北地大周军队的几万汉子首先不答应。
教书先生好说歹说让上官老爷改了名字，于是便有了上官破虏。
二十年的日子，上官家生意越做越大。上官老爷早没了当初的雄心热血，给儿子请了城里最好的先生，盼望着有朝一日儿子能考得功名，光宗耀祖。
然而上官破虏不这么想，他是听着说书先生口中的千军万马避白袍的故事长大的，他是看着陈庆之燕山刻诗的画册长大的。为此他没少挨老师的手板，也没少被上官老爷责骂。
但每时每刻上官破虏都在幻想身披铁甲策马扬鞭随这个大人物冲杀阵中，想着佩刀踏雪白袍染血。
上官老爷哪能不明白儿子的心思，因此专门派了两个家丁盯着自己的儿子。上官破虏从此过上了如厕都会有人在茅房外一前一后盯着的生活。
但是上官少爷二十岁热血哪是这样就能扑灭的，他抓着空找着街头练把式的学棍棒拳脚，请守城将官喝酒来讨教行军布阵。那些人等也只是当做纨绔的特殊爱好，这冤大头的钱拿得也是惬意。
上官破虏哪会不知道，但这也他在这平静的临阳城内唯一能满足自己的幻想的事。后来他又听说白袍嗜酒，就天天在醉仙楼上包了最好的位置，买了最好的五年的桃花酿，一个人也不知道如何便学起喝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