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目•寸光
豆光
我努力屏住呼吸,不让自己发出一声喘息。
然而挨在身上的拳打脚踢还是没有消停的意思,我深吸一口气继续我的努力,暗忖他们今天一定是在做功课的时候被人类惹得极度不痛快。
其实我一度很疑惑,为什么我们老鼠就应该去做人类的功课呢?为什么我们,一定就该生活在黑暗中呢?我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然而我听得到自己的脑袋转动的声响,沙沙沙沙的,就好像用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笔尖和纸张……
咚!我的脊背又挨了一脚,我用力憋回即将脱口而出的闷哼,心里知道,按往常的习惯来看,这应该就是这次他们揍我的收尾了,我终于呼出深深吸入的那口气,暗想,还好,我的白衬衫前襟没有印上任何鞋印……
哈,这些同学啊,他们连揍我这种例行公事也只能坚持得了不过十五分钟,我不知为何,顶着满头满脸的伤竟有些窃喜。
默默从地上爬起身来,我看着他们勾肩搭背的渐次离去,他们的谈笑声透过老鼠洞的黑暗硬生生的砸向我,心中的窃喜突然了无踪迹,取而代之的,是先前感觉不到的满身疼痛。
啊,对啊,我还是孤身一鼠……
眼前突然就有些晕眩,我赶忙扶住墙壁,糟糕,是因为在黑暗中呆的太久了吗……
呵,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自嘲道,你啊你啊,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他们呢?你又有什么资格因此而窃喜呢?
你不光是孤身一鼠,还是一个患着幽闭恐惧症的异类啊!
症状越来越明显,我努力想压住自己急促的喘息。明明在挨揍时那么容易就能忍住的喘息,现在就好像跗骨之蛆一样同我难舍难分,就好像之前的无数次病发一般,我的努力是那么的,徒劳无功。
眼前的场景开始模糊,我近乎屈服的,努力让自己去想家中自己小小老鼠洞里那一抹如豆的灯光——那是我在做功课时从人类家里偷来的一个小小长明灯。
于是匆忙赶回家,一路是跌跌撞撞踉踉跄跄。
推开家门,灼灼的目光立刻朝我刺来,是母亲,我早已习惯。
于是我昂首挺胸,向她展示毫发无损没有任何污渍的衬衫前襟。当然,我那看似随意披着的老鼠学校的校服,成功挡住了衬衫后背的巨大鞋印……
母亲带着她灼灼的目光审视了我,不,是审视了白衬衫,然后她缓缓点点头,我立刻得了大赦一般冲向自己的小小老鼠洞,那里,有能救我的如豆灯光。
将门关的严丝合缝,我立刻旋开长明灯的开关,于是温暖的灯光洒满了我的小小洞府,眼前不再晕眩,心脏不再擂鼓,我终于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