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想容（下）

五
想容盯着他久久不语。
文谌莫不在乎地笑了一声，摩挲着手中的酒杯，问：“为何这样看我，可是觉得我太过残忍？”
想容摇头，“我只是不能理解——不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中丞与我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若我说我是真心爱她，你信吗？”文谌问。
“中丞爱或不爱，与我信或不信又有何干系呢？”想容反问，又道：“更何况，如今再提，为时已晚。”
文谌怅惘着点首，“是我逼死了她，但我不后悔。”
想容闻言笑了：“中丞果然非凡人。”
文谌凝视着她：“你总是话里有话。”
想容的笑容更深了，只是没有笑意。“依我看，中丞待她确是真心，可惜，这份真心比不上你想实现的抱负、成就的功业，远远比不上。”
文谌没有反驳，眼底尽是无奈。
“你可曾梦过她？在她死后。”想容又问。
文谌摇头，怀着深沉的痛苦道：“不曾，一次都不曾梦过，她一次都不肯入我的梦。”
“其实中丞也算长情了。”想容原想告诉他，花容恨他，他的长情便显可笑，但最终还是没能言出。
“可否再弹一首？”文谌忽然问她。
“想容一夜只作一曲，听一故事，陪一人。”她回道，又道：“如今我的曲子已经弹过了，中丞却还欠我半个故事。”
文谌叹了口气，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漫漫长夜，还怕讲不完一个故事吗？”
“在中丞的故事里，那恐怕已是一个人的一生。”想容说着，见他似有疑惑，又道：“不懂也罢，待此时才明白，未免太晚，不如就这般糊里糊涂，让我赠你一场醉生梦死。”
文谌闻言，对着她举起了酒杯。
六
事出那日，正是文谌与花容的大婚之日。
花容着一身殷红嫁衣，戴花冠，佩玉环，掩喜帕，素手扶红线，脚踏金丝绣鞋，跨入文氏府邸的大门。
朝廷发禁军三百，扬旗纵马，胸怀御令牌，身披寒甲，手持长剑，破门入相府。
一拜天地——
禁军手中的长剑砍断杨府的鎏金铜锁。
二拜高堂——
长剑刺入杨氏试图抵抗之人的喉咙。
夫妻对拜——
刀剑之下，杨氏府邸一片狼藉。
花容喜帕掩面，静坐屋中，堂风过，茜纱飞舞，红烛高燃，她心中只觉惴惴。那一夜，她等来的不是文谌为她揭下红盖头，而是杨氏被下狱抄家的噩耗。
花容闻讯一把掀起喜帕，头上的珠翠叮当作响，敲打着她慌乱的心。她不顾众人阻拦跑回了杨府，一路上，围观之人对她指指点点，残余的管乐之声犹自响在耳际，她却全然未闻，脑中嗡嗡作响，仿佛进入了一个无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