槲寄生(6)

 
      日子就像南归的大雁掠过江面，快得叫人难以望其项背，只留下几圈涟漪，暂作回味。
      一九七四离香港回归不近也不远了。九龙的富商，中产阶级，还有大大小小的官吏，生怕大陆的贫困风会刮到香港来，文化革命更是骇人听闻，早早就收拾好行李，不是移民美国，便是蛰居在欧洲。受其牵连，孔令生接管的海鲜生意大不如前，不过像他那样心不在焉，就算没有冲击，迟早要败光。总之想要全家出国是异想天开了。不过翊徽在江浙有个富亲戚徐国栋，恰有一个女儿也准备送到国外读书，于是乎两家人商量着一齐让他们留学英国，并理所应当地摆出“父母之名，媒妁之言”等一套陈词滥调。继生不敢顶撞父亲，因为撞过几次便知道那磐石一般的坚固是无法用语言撼动的。于是乖乖踏上了求学之路。张家便去了江浙寻觅商机。
      临走前继生却毫无“安土重迁”的意味，也许只有身处异乡方能体味离别之苦吧！
      继生和海棠在伯明翰大学读了五年书，在这五年中，继生鲜与海棠交谈，只有偶尔的嘘寒问暖，尽到一些基本的礼仪熨帖尔尔。海棠则故作矜持，等待继生叩开心扉。所以两人并未熟透，更不要说“秉性相通”了。见了面依然白头如故，平添肃默。眼看就要“回巢”了，望这势头，八字都还没一撇，海棠不知是乱了内分泌还是乱了阵脚，像只情欲泛滥的大蜘蛛，已然蓄积了十足的攻势，准备蚕食这一盘还未到手的新鲜炸子鸡。
 
      四
 
      新的一天驼着东方的朔日，气势汹汹地飞奔而来。人们总是把一日之计一生之计负赘给这个时辰，全然不问它愿意不愿意，只是喊响口号，张罗旗鼓，表面上气宇轩昂，殊不知藏着的是幼日狰狞的面孔，炼狱的熔浆。
      继生的生物钟早就响铃了，正在洗漱刷牙。说到刷牙，继生在英国主修哲学时，曾看到一本讨论牙齿的书，说道：“牙齿一天不清理便骤生牙垢，这是上帝为教化人类而发明的伎俩。食从口入，多荤少素更容易积聚脏东西，因为吃动物的肉无异于茹毛饮血的野兽，惨绝人寰。所以人需要每日每夜地洗清自己的‘罪孽’，弥补过错，否则就会害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