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夜空以晨旭(2)

舒缓的琴音如漫卷的云霭行过长空，编织着轻纱般柔曼的夜幕。另一条清澈的涓流从他身侧蜿蜒而过，行经宽阔的步道，拂过无声的人海，化作天风，漫过长空，融入这宁静的夜色之中。
在他身后，在演奏席的边缘，围成半圆的乐团渐渐加入了演奏。种种乐器的曲调融化在一起，竟是如此和谐，仿佛溪流汇成河川，河川汇成海洋。
浩瀚的汪洋在夜幕下浮动着柔波，细碎的浪花仿佛是大海的歌声。千风吟唱的乐章漫过天际，璀璨的星光写作诗篇，照落在海面上，揉碎在浪花里，融化成一片粼粼的波光。
空明的晶体自那海水中析出，轻灵的音符在千风中跳跃，星光明灭闪烁，勾勒出梦幻般的精灵。少女的吟唱在一个个乐章，一个个声部间蹁跹，若隐若现。纤细的声音如银铃般晶莹，仿佛是在为谁和声。
但是没有，主唱的位置依旧空悬。少女独自在澄澈的夜空中，绕着看不见的中心旋舞，划过几何般优美的曲线，漾开灵性的波纹，在某一瞬间——望向天穹。
不知是在何时，乐团的演奏已然止息。在音乐家所描绘的世界中，只有他自己的琴声还在空响。
奥诺维奇抬头，循着那天顶降下的光明，他仿佛看见了星空。于是，循着少女的目光，天风的乐章轻盈地飞扬起来，越过天堑，越过门扉，升上天穹。
琴声褪去了诗的浪漫，取而代之的是如自然规律般冷静与理智，乃至超然的神韵。没有忧伤，也没有喜悦；没有慵懒，也没有匆忙。恍惚间，只看见群星在超膜上旋舞，循着亘古的法则，勾勒出精妙而优美的几何图形，绘成繁复、恢宏而依旧精妙的最终图景，仿佛一场盛大的交响乐。能量的天风吹过，在水面上漾起层层涟漪，在这黑色的丝绸上激起绚烂的霓光。

宇宙的规律宛如贯穿大地的长钉，万古不变，万世不移。电与磁的潮汐交替涨落，光波循着正弦的轨迹，漫过时空广漠，渡向星空的彼岸。
轻盈地，轻盈地，他披着满身星光，落在平如镜湖的海面上。
不知何时，天顶垂落的光柱消失了，音乐家站在夜色下，站在这方世界的中心，站在了主唱的位置上。
澄澈的海水倒映着天穹，空明的天穹倒映着海面，他站在水天之间，望向天边泛起的微白。
恢宏的乐章从大洋深处升腾起来，极低沉，极有力，仿佛巨人正在起身，它将如海浪般磅礴，如山岳般巍峨，他将踏着巨浪，吟唱着壮丽的史诗，走向第一道晨辉，走向那初升的太阳……
蓦地一声铮鸣——琴弦应声而断。
奥诺维奇仿佛从大梦中惊醒，一时失神，小提琴从肩上滑落。
轻盈地，轻盈地，它像一只鸟儿坠向地面，于万籁俱静中破碎，仿佛一件水晶的艺术品。
他站在惊诧的人群中，怔怔地，望着那一地的碎片，宛如晶莹的泪滴。
“天意么……”他喃喃道。
“罢了。”他抬起头，望向喧闹的人群，“演出结束了。这首曲子，就叫《夜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