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本居小铃】天上掉下个铃妹妹（上） by 白槲女士(7)

她显然是本居小铃，做图书生意的梅雨不会也不可能认错，早在他父亲失去地位而另谋生路的初期，他跟随父亲不止一次见过尚且幼小的本居小铃于铃萘庵中玩乐的情形。近一年来，每隔一阵子，他都有一个下午，坐在铃萘庵这座村子里最大的租书屋最明亮的位置上，心不在焉地翻着书，等待本居小铃耐心清点好交接的书物与款项。有时他弄出太大的声音，诸如磕茶杯或者拖椅子，本居小铃总会摇晃着她的小脖子，带动发绳上两只铃铛，发出清脆铃声的同时用手比出一个“嘘”。
昨晚天色太昏沉，小铃也过于落魄，梅雨才没有认出她来。如今那双明亮的眼睛再一次浮现在他的眼前，连带那些多余的幻想一起，成为梅雨骨头里一阵密集的泡泡。
她是铃萘庵的看板娘，实际上未来的老板娘，稗田家那位女主人的闺中密友，本居宗家掌上的宝珠。按说父亲争取到自己与她的婚姻，这可能性微乎其微，况且父亲本来交待的便是“本居家的一支旁系”，更与这种可能相矛盾。只是现在的事实已经大大方方地摆在梅雨面前，不由这些细节分说了。唯有假设本居小铃正是与梅雨同轿之人，才能解释为什么她竟不在铃萘庵看店，而是被这场山洪卷走并且落在梅雨近旁的。梅雨后悔起婚礼上竟没有抬头看过一眼新娘子，不然，当下也不至于这样稀里糊涂。

于是所能否决这种可能性的，也即梅雨所能做的，只有向那女孩提问：
“你叫什么名字？”
“我也正想问你，我是谁，从什么地方来，为什么会在这里。”
女孩轻轻摇头。
梅雨觉得喉咙有点痒，赶忙说道：“你叫小铃。我叫梅雨，是你的丈夫。”
这个时节，属于秋的两姐妹正给大山涂上属于寂寞与终焉的橙黄色，给稻田涂上属于丰裕与收成的金黄色，天意是很清凉的，两个年轻人在山中跋涉，相互扶持，原本两人间有些薄弱的情感锁链，竟然慢慢扣紧了。
在这个生命和死亡交替的时节，在这座慢慢死去又慢慢苏生的大山里，梅雨救活了小铃，并慢慢感觉小姑娘对他有一种微妙的吸引力。他们牵手并排走着，小铃稍落后一点，指尖的暖凉令梅雨心神摇曳。
甫一想到上天已经将眼前的女孩交给了自己，以这种婚约做由头，却比婚姻更紧密的方式使得二人相逢而结缘，却又残酷地使她失忆，剥夺了一切社会的连结，好像一颗高悬在尘世之上，却又随时会重新坠入尘世的宝珠般，梅雨捧着这宝珠，不能不感到沉甸甸的责任。他难道能放任空白一片的“本居小铃”孤身一人扎进这莽荒的人间吗，难道能心安理得地同她一起过日子吗？本居小铃无疑应当回她的亲人身边，不论自己已经与她结下多么深厚的缘分与恩情，她的亲人才是最能妥当关心照料这个失忆女孩的。况且，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帮助梅雨摆脱父亲幽灵般的幻影，与五月开启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