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在时空裂缝里的一家人（三）(3)

于是焦跃华勉强地向那个叫做赵浩的男孩挤出一个尽量热情的笑脸，客气地跟他说：“赵浩呀，不好意思啊，阿姨记忆力不太好，有时候是有点容易把人记错”
“没事，我妈也记忆力不好。”赵浩礼貌地回答，也算是安慰吧，至少焦跃华心里是这么想的。
焦跃华的余光似乎看到了一个球。
她眼睛跟着追过去。是一帮孩子在踢球，周围不少家长，有的在给孩子们加油，有的在三三两两地闲聊，有点在给孩子录像。很久没见这场面了——焦跃华心想。
然后她不自觉地往那个热闹的方向去，脚步甚至还越走越快。
女儿和赵浩一边跟上，一边问她看到什么了。
她头也没回，边走边说：“你爸他们在那儿踢球呢。”
女儿疑惑道：“爸爸还踢球吗？”
焦跃华回头说：“你爸肯定在那儿看呀！”然后快步继续往那里去。
穿过人潮，焦跃华离踢球和看球的人群越来越近。如果李建刚在这里，他一定会出现在前方那一片热闹的人群中。
终于他在球场边的一个角落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半旧、棕色的、拉链夹克外套，里面是深蓝色的运动套装。裤子两侧的白色道子已经有点泛黄了。但只有焦跃华能看出来，旁人哪里注意到那么细碎。她知道，也不是眼神好，而是洗了好几年，太过了解。知道它哪里泛了黄，哪里磨了毛，哪里微微开了线。

她还知道，李建刚的脖子上挂了一只红色的哨子。他是孩子们的足球教练。他们一起工作的师范附小，李建刚连续好多年都是学校球队的副教练。
今天能带着孩子们来这里踢球，真是难得，实在是久违了呀！焦跃华都要想不起来上一次看李建刚他们踢球是什么时候了。
但她还记得，1984年，学校的老前辈把她特地拉到学校那棵大柚子树旁边的操场上，指着正在远处踢球，踢得地上都灰扑扑的李建刚。夏天午后的烈日下，李建刚穿着个白背心，依然还是汗津津的，被那大太阳照得发光。那会儿的焦跃华还以为他是学校的体育老师，生得高高大大的，皮肤被晒得又黑又亮。她甚至在想，这个人要是和二哥比比烧锅炉，都不一定会输。那天老前辈跟她怎么介绍的李建刚，她倒是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个脚底下带着足球跑来跑去，又被其他好多人追着跑来跑去，在烈日下黑亮黑亮，笑得无比敞亮的男人。
回忆里面的李建刚还很清晰，眼前，站在场边的老了一些的李建刚，焦跃华仔细地看了看——像是比刚见到的那会儿，要更安静了一些。
今天他没有在场上踢球，而是在场边看着。没有特别激动地给场上的孩子们呐喊加油，也没有跟身边的人说话，也没有拿着手机啊相机啊对着孩子们拍。只是一直认真地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