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蛾(2)

“你说你干啥捡人家小孩回来，我们每天卖豆腐能赚几个钱，你还得供她上学……”男人抱怨着，手里的香烟随着说话声抖动。
“嘘，娃睡着了”妇人将手指竖在嘴边，男人见状也不再抱怨，算是默认了。
女孩在充满了豆制品气味的作坊中成长，她的小手在煮豆浆的炉子边烫伤了，在手腕上留下了一个又大又丑的伤疤。
养母心疼，用卖了一天豆腐的钱买了除疤净药膏为女孩敷上，她心疼钱，但是更心疼这个仅有六岁的孩子，她将母爱融在了豆浆里，切进了豆腐里，用沾满豆面的手将女儿送进了一间实验小学。
“周白峨，豆浆妹，浑身上下全是味”同学们取笑她的父母，她在语言暴力中长大，也在逐渐对金钱感到匮乏。
当她第一次和母亲提出打工的要求时，这个已经有五十多岁的老妇人瘫倒在地，她害怕女儿离开她，她害怕女儿再次受到伤害。
“那我就去城南卖豆浆”周白峨对母亲说，母亲坐在地上，微微的点了点头。
一个有些瘦弱的身影出现在了城南，她骑着一辆生锈掉漆的三轮车，车筐里还有保温桶装着的豆浆和纸杯，一块泡沫板上写着一元一杯的字样，她的摊位开张了。
各种各样的人出现在了摊位前，有带着小孙子的老人，有环卫工人，有光着膀子的建筑工，还有穿着校服的学生，她本该在学校里，却在街边卖豆浆，看着路过的同龄人，她心中五味陈杂。

她向母亲分享着赚钱的喜悦，向父亲学习豆制品技术，在这个本该没有欢声笑语的家庭中仿佛住进了一位被遗忘的天使。
母亲为她筹办婚事，父亲仍旧阴着脸，他不会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直到出嫁的当天周白峨才知道父亲是个面瘫患者。
她跟着这个并不爱自己的男人离开了她出生的城市，离开了那个豆腐作坊，她和丈夫在粤湾开了一家粮油店，一只猫趴在米袋上打着盹。
“香米一袋进价六十四块二，菜籽油进价一桶五块六，净亏钱去了，还有房租一个月……”周白峨听着丈夫絮叨着，这副模样让她想起了父亲，那个脑子里只装了钱的老男人。
他们关掉了粮油店，贱卖了所有的存货，用所剩无几的钱租下了一间正在转让的水果店，周白峨的工作也变成了削甘蔗和切菠萝，她的丈夫则看着电子秤若有所思。
“压秤！”男人从口中喊出了这两个字，他脸上的表情像是找到了美洲的哥伦布一样惊喜，一个并不道德的念头在此刻产生了。
他们欺诈顾客，用那个沾满糖渍的电子秤换来本不属于他们的钱财，将这些钱揣进兜里买来食品，最后变成排泄物。
周白峨在床边呆坐着，床上躺着的是她的丈夫，由于缺斤少两后被顾客发现，周白峨的丈夫失去了双腿，这双腿将生活的重担压在了这个可怜的女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