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现代主义短篇小说《墙内》(4)

它嘴里的鲜血流了出来，将汤汁染成了醒目的鲜红色。我听人们说鸽子肉非常的鲜美，可我压根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我看到周围的人们都大快朵颐着自己碗里的美味，他们每个人碗中的东西都不一样，只不过那些都是些让人难以下咽的食物。我屈服了，面对着眼前这份散发着烧焦羽毛气味的美味，嘴里嘟囔着对它说，做一个正常人真的不容易呢，你说对吧。随后便开始艰难地吞咽起来，吃着吃着，就发觉碗中的鸽子尸体开始腐烂变黑，无数的虫子从鸽子体内钻了出来。那些刚被我吞食下去的食物中也爬出了无数的虫子，在我的身体内不断啃噬着。剧烈的疼痛使我丧失了理智，我狠狠地将这些污秽之物摔在地上，他妈的，我受够了！我怒吼着。顷刻之间那些喧嚣中的人们全都像饿狼一样向我扑来，瞬间将我吞没，我感觉我在人的身体所组成的洪水中被冲撞撕扯，将我脆弱的如同一片枯叶的身体摧折不堪，人们用白色矿粉在我身上涂画着那些令人头晕目眩的痕迹，嘴里也用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怪异语言歌唱着，我听见他们唱道：
我忠诚地侍奉我心中的上天，
他给予我权利去纠正我的所闻所见，
我是一根马鬃，
亦是它悬挂着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我痛苦、我挣扎、我沉沦，我在种种折磨下感觉生不如死，这简直是犹如虿盆一般的酷刑！

一阵铃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翻涌不止的人海顿时平息下来，如同潮水般退去，仅留下一声歌唱久久不散：
可当午夜的孤独掩盖了剑芒，
上天所设下的狱墙也终将显现。
我躺在原地，心中想着卡夫卡，想着他所说的无数个可怕的夜晚。此刻的我身上涂满了诡异的白色痕迹，它在我的身上不断旋转流动。我那众神败笔般的魔盒，在混乱中也不知被抛向了何方。体内成千上万的虫子一刻不停地啃噬着我的身体，我似乎是发烧了，感觉头昏脑涨、双眼模糊。被当作盛餐享用的疼痛也削弱了许多。我走出房子，将自己完全隐藏在黑暗之中，随即开始不住地痴笑起来，对着那栖身于我身下的影子朋友说，这下我真成怪人了。他从昏暗的洞穴中爬了出来，原本蜷缩成一团的躯体逐渐显现出人形。然后平生以来他第一次开口说话了，他说话的声音很微弱，我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我只知道他是在向我提问，我也只能用极小的声音回答他，我们就这样一句句含糊地交流着，仿佛两个孩童在彼此讲述咿咿唔唔的谜语。月亮越过中天，渐渐向西方斜去，黑色火焰彻底熄灭了，这个世界就在此刻迎来了绝对的孤寂。
在发烧所带来的奇妙幻觉下，我身体内蠕动的生命将我的五脏六腑啃噬殆尽，它们贪得无餍的本性迫使它们离开我这具没有任何用处的躯壳，它们聚集在一起，奋力开拓着逃离的通道。就这样，在无意之间，我身体右侧腹沟上部出现了一个手掌大的伤口，不均匀地向外冒出淤血，这伤口呈现出玫瑰一般的红色，内部有许多暗色的斑点，整个伤口像露天煤矿一样向外张开着。若是仔细观看，就会发现那些肥胖的恶虫正从伤口底部吃力地向外爬着，这让谁看了不会触目惊心？你看，我身上长了一朵花。我得意地对着影子说道。他们呢？那些担着重任的正常人们，他们所侍奉的上天也应该赐予他们这份馈赠吧。影子没有说话，他走到我身边，抚摸着我那美丽的伤口，然后他的身体就如同水汽一般蒸发消失了，他遁入了黑暗之中，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揭开了那永远不为人知的幕布，一直以来隐藏在喧嚣与孤寂下的神秘之物终于得以显现，那不过是一面颓圮的矮墙，等待有人艰难又轻易地翻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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