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现代主义短篇小说《墙内》(2)

它在我眼中是那样多变，我根本无法辨别出那些白色的痕迹。很显然，此刻的我正处于万分的窘迫之中，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似乎有一个藏于虚空中的东西，一直挤压着我，我感觉自己喘不上气来。
一阵怪异的铃声打破了阴森的寂静，将人们从昏沉的睡梦中惊醒，也将我从囹圄之中解救出来，人们站立起来，走出如死水般浑浊的房间，在人群之中四处张望，如同一个个在午夜里被病人捉弄受骗的乡村医生，在慌乱与苦恼中寻找着可以用来行路的马匹。而我混在他们其中不知所措，只随着洪流一般的人群挤进如动物肠道一样狭窄曲折的楼道中，我在人群之中被来回推搡，被无数只手触碰身体，脸上遭受着从一张张嘴巴里呼出来的滚烫的热气，双脚不断地被他人的腿脚踢踩着。我仿佛是一颗被丢入沸水中的沙子，在无边的喧嚣中四处奔走、无地自容，我被四方水泄不通的人群堵死在一方小小的土地上，连手脚也不得伸展。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想要呕吐出来，我用手捂住嘴巴，极力克制呕吐的欲望，在这样一个拥挤不堪的楼道里吐出来可不是一件好事，说不定人们会因此向我投来鄙夷的目光，幸好我看到那个形如巨兽血口的出口终于出现，人群组成的洪流也在最后一刻加快脚步，它也想尽快结束这非人的路途。

我大口地喘着气，眼看着那些刚才还挤在一团的人们在此刻如同风中尘土一般飘散开来，散落到天地之间的每一个角落。世界顿时安静下来，此刻只有风在耳边呼啸的声音。我看到黄昏在西方的天空上烧了起来，一只只蝙蝠在火光的映照下上下飞动。我孤身一人漫步着，忽然发觉路旁的草丛之中似乎有一滩血迹，我走上前去，只看到一只鸽子死在了草丛之中。它嘴里噙着鲜血，凌乱的羽毛散落一地，可怜的朋友，我说。我不知道自己的死亡的情形是什么样的，说实话我也不想知道，只不过人们往往可以看到他人死亡的情形，并对此投以评价，这评价或好或不好，当然都不由死者说了算。譬如这只鸽子，有些人见到了也许只会大骂一声，真晦气！我看着它，只觉尼采所说的凝望深渊，深渊也给予回望的说法，并不是没有道理，因为我看到它竟然也用我打量它的眼神同样打量着我，它用双脚缓慢地站立起来，嘴里还流淌着鲜血，然后鼓动起翅膀，携带着几片染血的羽毛，飞向了远方。
我也该离开了，在这个地方伫立太久，会被别人当成怪人的，我心里想着。
我仍是孤寂地走着，我看到人们都围聚在一起，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个漆黑的盒子，那是我曾经见过无数次的东西，我看到每个人都抱着它或哭或笑、或癫狂或沉默，让我感觉它一定是希腊神话中记载的那个被奥林匹斯众神赋予魔力的潘多拉的魔盒，它可以满足人类所追求的一切精神慰藉，可以让每一个持有者都沉浸于其中，毫不理睬身旁的事，我看到人们都在魔盒的作用下，一改以往的喧嚣，失去了在楼道中那种沸腾的气势，他们此刻都安静下来仔细聆听着魔盒所发出来的塞壬的歌声。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此时只有月光洒满大地，我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我摸索着自己的身体，不出所料，我不知从何处也找到了这样一个魔盒，可我的这个魔盒仿佛是众神的失败品。它那神奇的令他人神魂颠倒的魔力在我身上失效了，一想到这里，我就感到浑身战栗，我也曾听闻过造化对群居者所下达的诅咒，知晓孤僻者最终的结局——沦为众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