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水月在手(2)

南望依稀记得，这位引导员好像就是学考古学的。于是他走过去，问道：“为什么没有人修复圆明园，像修复故宫博物院里的文物一样？”
引导员站在阴凉里，看着那边烈日下的喧嚣，浅浅的笑容不知是悲凉还是什么：“因为这是圆明园，不是故宫博物院。”
什么？他没听懂。
“故宫博物院是国宝的聚居地之一，承载了中华文明留下的风物。修复那里的国宝，等于一点点修补中华文明的破楼缺损处，让它能够一直流传下去。但圆明园不一样，它曾经拥有的国宝已经被抢走绝大部分，不知流散到什么地方。一来不好修复，（此处省略数十字，莫问原因）”
南望知道引导员的欲言又止是什么意思。这些在大水法前笑得阳光灿烂的人，可还记得他们的背后，是他们的民族曾遭受过的苦难与耻辱？
晚上回到客栈，南望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身，带上房卡披上外套出去走走。
客栈设施简陋，但面积很大，出了房间离开走廊，就是一片很大的空地，有池塘和长椅。皓月当空，雪白的一团映在水里，在涟漪中轻轻摇曳。四周传来夏虫的低吟。这是2017年的北京夏夜，静谧美好。
南望想去池边长椅上坐一会儿，但池里的水荡起波纹，提醒他池边有人。
引导员就蹲在池边，双手掬起一捧水。那捧水在他的掌心映出一轮明月，又随着指缝中水的渗漏而逐渐消失。引导员静静地看着手中月流下，才吟出一句诗：“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

一字一顿，仿佛参禅一般。
掬水月在手……这是什么诗？
引导员抬头看见他，也不意外，起身坐在长椅上，对他招了招手：“来坐一会儿吗？”
南望走过去，在引导员旁边坐下，凝视着池中水月，问道：“你是学考古的吗？为什么要学这么……冷门的专业呢？”
“因为我喜欢。”可能是觉得这回答过于简单粗暴，引导员顿了顿，又补充说，“考古，就是根据古人的遗物研究古代的历史。中国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地方，它的文明里有很多值得研究的东西，比如各种文物所承载的历史故事。它们不是冰冷的器具，而是几个世纪甚至几十个世纪前那些工匠们的心血。他们有灵魂、有温度。研究、修复它们，不仅仅是修复中华文明，也是隔着几百上千年的时光和工匠们对话，读懂他们和文物所处的时代。”
青年的眼中闪出灼灼光华，恰似仲夏骄阳般明亮夺目：“所以我学考古。我想去修文物，最好是在故宫博物院。让文物完好地呈现在世人眼前，展示它们的美，述说它们的过往，唤醒国人的文化意识。这也是很多考古系学生、考古工作者和文物修复保护人员的理想。”
南望不知该说什么，又问：“修复文物，不会很难很累吗？”
青年笑起来，眼中落入月华，还是那般明亮从容：“难是肯定的。但只要是真的喜欢，就无所谓难不难累不累。把一生奉献在此，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