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2)

男朋友瞥了她一眼，随即又看起了手机。
“那个……晚上我不回来了，公司有评比活动。”她从被子里探出头对他说道。
“哦，加油，祝你顺利！”他抬起头似乎有些欣喜地说道。
她对他的语气有些吃惊，语气里的那种喜悦和鼓励似乎很久没有听到了。
她收拾好便出了门。
天空被黑色的幕布遮掩，闪电隐藏其中似乎在蓄谋一场阴险的袭击，布满城市的玻璃幕墙像一面面巨大的镜子在天气的映衬下让她觉得有些压抑，昨天乞讨的孩子今日已经不知去向，前天坠楼自杀的女孩儿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无数面无表情的人茫然地穿行于街头巷尾，这座城市的人仿佛失去了共情的能力，她索性不再看周围，径直向前走去。
她是第一个到公司的，找了个偏僻的角落悄悄坐下，望着窗外的高楼大厦发呆，不知为什么脑海中回响起男朋友的声音，她从没有任何瑕疵的玻璃中隐隐约约窥见过去的自己——平凡、普通，在北方的麦浪中长大，告别外婆，远离故乡，成为了千千万万个在这片都市森林里打拼的女孩子之一。
人陆陆续续地进来，没有人注意到她，没有人注意到角落。在人都到齐后，经理慢悠悠地登上讲台，在一番慷慨激昂，激情澎湃的讲话过后，开始了她期待的颁奖仪式。满心的激动渐渐变成了忐忑不安，她只听到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从耳边掠过，自己的名字却不翼而飞。颁奖完毕，她茫然地抬起头，领奖台上身影却不是自己，她觉得那个身影有些眼熟，混乱的记忆夹杂着不知所措的情绪充斥在脑海，仿佛有一万只蚂蚁爬过身体。她似乎听到了身边的人在窃窃私语，隐秘的语言断裂成陌生的词汇像一只只箭刺入脑海——“整容……内幕……上位……面霜……恶心……”她努力地将断裂的语句拼接，不断地揉搓被泪水朦胧的眼睛想要看清那个遥不可及的高台上熟悉的身影。

“好！那我们现在以最忠实和热烈的掌声祝贺获奖的选手！”在经理的带领下响亮的掌声充斥了狭小的房间。
终于，她在混乱的声音和眼泪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面容——那个阿玲。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办公室的，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漫无目地游荡在街头，淅淅沥沥的雨打在她的脸颊，滑落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她仿佛看见无数个阿玲在身边游荡，那是无数个一模一样的脸庞，无数个幽灵。她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巨大的广告牌，刺眼的霓虹灯在雨中闪烁，屏幕被一个巨大的女人占据，一个像阿玲一样的女人。“完美面霜，完美的你！”——巨大的标语引人注目。
她失魂落魄地注视着广告牌，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没有迟疑，默默拨通了上面的电话。
手术的过程很顺利，当她睁开眼睛，镜子上的面孔已不再是曾经的那个自己，她变成了阿玲，千千万万个阿玲，完美无缺的阿玲，每个男人都垂涎和渴望的阿玲。她想笑，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表情冷漠地可怕，像铁铸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