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伟大的作品(13)

“奶奶，我把杰克带来了。”
“奶奶好。”杰克礼貌地问候。眼前这位老人，满头华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里有着和斯诺一样的光。
“杰克，终于又见面了。” 斯诺奶奶凝望着杰克，眼里满是回忆。“本来以为今生再也不会相遇了，没想到命运在最后还是眷顾了我一次。你还记得我吗？”
杰克摇了摇头，就算有面熟的感觉也可能是因为和斯诺长得像。
 “有带来你的那个MP3吗。 ”
接过杰克递来的MP3，斯诺奶奶抚摸着它，眼里浮现出一抹回忆的暖色。而后郑重地看向杰克：“杰克，看来有一些事你已经忘记了。我接下说的话可能会颠覆你的认知，你有选择不听的权利。没关系，光是能见到你，已经了却了我今生所有的遗憾。”
突然听到如此严肃的话语，杰克一时有些无措。但他知道，就算他真的有什么离奇的身世，他也不会有所改变。身世决定不了活法，自己的意志才可以。思考之后，杰克点了点头。
“杰克，你是一个仿生人。”
杰克未曾想到自己的身世还能离奇至此，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感到了无以复加的震惊。一旁的斯诺也惊讶到一时失语。
“在我童年的时候，我父亲曾经为我买了一个仿生人作为陪伴。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里，我和那个好伙伴一起听周杰伦的歌，一起咿咿呀呀地跟唱，一起笨拙地模仿MV里的舞蹈。现在回想起来，吐字不清的小时候反而学唱得最像。后来，全面禁止仿生人的政令下达了，我实在不忍将朋友摧毁，便恳求父亲将那个仿生人封冻，下放到君堡，希望有一天他能够被人发现，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临别之时，我在他的冷冻舱内，放了一个全是周杰伦歌的MP3，就算在长年的封冻中记忆的数据丢失了，这份歌声也能传达到他的下一段人生。”斯诺奶奶注视着杰克的眼睛：“杰克，那个仿生人就是你。”

杰克感觉三观确实快被颠覆了，真相的冲击力过于庞大。
“杰克，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你感到彷徨。继续按你想要的方式走下去吧。安城后续的研究表明，仿生人和人类并没有绝对的差异，你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地成长，一样地悲喜。你可以活得比任何人都像一个人，就像你现在这样。”
一阵剧烈的咳嗽后，斯诺奶奶继续说道：“现在的安城，越来越多的人活得不像人了。并不是物质上，而是精神上。在大脑内安装计算机，把全身器官换成人造器械。将金钱奉若圣经，将艺术弃如敝履。人和机器的尺度已经被模糊，人的尊严感日渐淡薄。用激素干扰正常的生长规律，用药物无止境地延续寿命。寿命被拉长了，就鲜有人再珍惜时间，重视回忆与生命体验。人之所以为人，在于人在理性之外尚存感性，人性的闪光点往往在那些悖于理性而从于感性的事上。而现在，这份感性近乎绝迹。这不该是一个发达社会的样子，但这就是现状。”
斯诺奶奶望向斯诺，目光温柔：“我现在肝癌晚期，已经将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但我不愿意更换器官。人类本就会随着衰老而生出各种各样的疾病，这次换个肝，下次换个肺，到最后活了百年，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器官属于自己，这不是我想要的活着。以我的眼睛看这个世界，以我自己度过完整的一生，最后再以全部的我自己迎接死亡，这是我身为人类最后的尊严。死并不是生的对立面，而是一生的句点。要是最后结尾得太难看，可是会连累整篇作品的。比起生命的长度，质量才更为重要。我尽我一生，爱我所爱，已了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