谵妄（终）(13)

苏报春有些心不在焉，她当然知道，自己无法替他们作出选择，因为他们已经作出了选择，成为异种的血亲。但活着的人呢？比如鸫照，比如邱耘，他们还有机会，他们还能决定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想到这里，她觉得开朗了一些，随口对邱耘说道：
“我管不着你怎么和上司说，秉烛人大人，”
“那是当然，”
邱耘条件反射般答道，她还在专心于假肢的安装。
“但是吧，作为一个炎国人，也得亏你叫我一声‘前辈’，我要告诉你，那个人是不会背叛炎国的，”
萨弗拉的手依旧稳稳地缠绕着假肢内的引流线，但她仍然很敏锐地反问道：
“所以皇上只是疑心病犯了，又开始怀疑一个忠臣了吗？”
“不不不，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苏报春吸了一口气，就仅凭接下来的这句话，她便有可能身陷囹圄。
“……他效忠的是神龙大帝，是这片肥沃的热土，是那些骄傲的人民，当今圣上，又与他何干？”

邱耘的手抖了一下，引流线偏离了原有的位置，她不得不把线重新拆下来，重新俯下身，对准那细小的豁口。一时病房内只能听到女子细细的呼吸声，待到引线重新归位，她才说：
“你知道吗？新任的刑部尚书去了资政院，他说要呼应皇上先前的圣旨，致力于各地衙门减少以言论罪的倾向。你知道他是谁吗？就是那个江尚朝，我们的老长官，之前他是怎么对我们说的？‘忘掉你们学过的律法吧，我们就是大炎的影子，为皇上扫清阴沟里的渣滓’。你能想象他现在说出这种话吗？……”
她叹了口气，放开了苏报春的假肢，后者试着动了一下，抬手，握拳，五指分别弯曲，这边倒还有些迟缓，但还算是能克服。这就是她新的双臂。
“……笼罩仁宗、刚宗两朝的积雨云，如今就要变成倾盆大雨了，”
我只是想提醒你这件事罢了，这才是她想说的。这一点苏报春又何尝不明白，但有些事情并不是只能以个人祸福去计算，她也说不上这是什么。爱国？忧民？她并非儒生，放在前朝还是个下九流，但这股精神的确存在，正如她曾见过的一样。尽管可能将人引向歧途，但倘若失去，便失去了为人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