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2)
婚后,他们求子心切,却迟迟未得。请来的半瞎子是个赤脚算命,走到门前,抬眼望着那张虎皮,征了征,掐指一算,摇头不语。相公递给他一块银元,他却推脱了。他让新娘子若是一心求子,不妨去山脚的土地庙,求求山神。
但务必看好这独子,千万别让他上了山。半瞎子留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往后,她每日清早的第一件事,便是来到山脚下,对着那宗庙拜了又拜。
正如半瞎子所言,她很快有了身孕。怀胎十月,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这小子生下来便随了老子,身子长得壮如牛,成天从村头跑到村尾,凶猛的像是下山老虎。二人对独子珍爱有加,她也时刻记着半瞎子的话:别让他上大山。
大山里又起了虎患。刘光棍上了山以后便没回来,砍柴的瘸子捡到了他的麻褂,叫着跑回村里。
消息传开了,流光棍是独身久了,把妖怪当成了老婆,稀里糊涂的上山,给老虎给吃了。
她千算万算也想不到,小子趁着自己去择菜的功夫,一溜烟上了山。
她想起半瞎子的话,差点昏过去。
相公不听劝,扛起房角的叉,带着十几个年轻人上了山。他要和山神抢人,把小子捞回来。他们走的时候,风光正如当年,分毫未减。
她在坐在屋里,踩着纺车,做着小子入冬要穿的厚衣。每踩几下,她总要抬头看向那张虎皮。那双眼睛盯着小小的衣服,利齿下似有殷红的舌头蠕动。她再没忍住,摘下这张挂了十载的虎皮,藏到后室。
她重新去土地庙了。
山神抢走了她的小子,至少要还回她的相公。
她披上那件新婚时的丝衣,从屉里戴上彩礼随来的首饰,又抹上胭脂,站在铜镜前,她又变回了那个新娘子。
她上山了。天黑风高,月明星稀,正是月圆。
她在土地庙前深深一拜,披开黑如乌木的长发,正如当年洞房的盖头。
山上起风了。
风声成了柔软的低吼,透过密云,圆月染血。
丝衣在风中飘荡着,透过长发,她看到了刘光棍,向她递过破碗,身上的麻褂飘下沾上的树叶,轻点水面,涟漪泛起。
喝了它,就能见到相公了。刘光棍似是嗫嚅着,肥厚的嘴唇蠕动,挤出几个不成形的音。
她毫不犹豫接过破碗,一饮而尽。
小子的笑声自山顶传来。沙沙声,什么东西摩梭着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