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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帏深下莫愁堂(4)

有时下雨,山新总会拉着我走地上,撑着一把伞。她说地下有一股子怪味儿,而地面刚下过雨,空气最是清新。我甚至为此买了件雨衣,天天兜在书包里;山新雨伞又带得不勤,所以这雨衣常常不是披在我身上,而是由高些的山新撑起,罩着两只落汤鸡连跑带跳地回到家里。这雨衣到了中学便穿不下了,但我还一直收着。买来时明亮的柠檬黄,现在成了不知该形容为什么的颜色。
噢,皇受……我记得那也是一个下雨天,但山新带了伞……她那把透明的伞。我已穿不下雨衣了,撑的一把棕色还是蓝色的格子伞;我们慢慢走回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那时中考的压力确实很大,所以山新陪我走的这段路,几乎是我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忽然山新在一棵挺高的树下停了下来,指着树上,要我看。我看见……一只灰色的猫,趴在树窝子里,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不用上去。”山新脱口就是这句话,但我手已碰到树干,整棵树随之一摇。灰猫缓缓起来似乎瞥了我们一眼,就跃上附近的窗台走了。下半程回家的路,山新一直捂着我的手叫我不要担心,不要害怕,郁闷了就去找她;但我看明明是她在害怕,在担心,郁闷了想来找我。到分别的楼梯口,她的身子已经颤得不行,以致我担心的变成她,而非皇受了。

重帏深下莫愁堂


对哦,这样想,我担心皇受离开,担心小黑离开,其实都是在意山新:前者是担心山新的痛苦,后者是担心山新不在意我。虽然皇受自那天以后便再也没出现过,但山新依然黏着她粉色头发的朋友。皇受的消失,我们总看作她(他?)去追随小黑的脚步了,他们终究去了同一个地方,这样也算我们与对方的另一种陪伴。要是山新趴着晒太阳然后再也没有回来,我会不会在一个下雨天离开原来的生活呢?终究做不到的。这样看来,我似乎还不如一只老年的灰猫想得明白。
我脑子里闪过这些,然后感慨:山新学会控制自己了……山新长大了。讲完我才发现我也用了“长大”这个词,这算某种后来知之吗?我只知道我依然痛恨。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与人之间的障壁越来越厚,即使是我和山新,也不免要三思后行。有时面对荒诞的聊天内容,我明明对她此刻所想心知肚明,我相信她也是;但总是难以穿过一层薄膜,再拥抱她。有时我真想效仿小时候,径直跑到她家去,猛地打开她的房门,然后把她按到床上,对准脑袋狠命揉上一阵,明明那样就能解决问题。
后来,我和她考上了同一所高中,市里最好的一所,但她是理科实验班学生,我则只是个小小的平行。高中是寄宿的,有许多家长也选择就近租房做走读生。我们的家长则各自对自家女儿很放心,他们也深知我和山新互相算个照应,生活不算枯燥无趣。

重帏深下莫愁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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