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百合花盛开的眼睛(2)

风沙扬起，酷暑已经过去。我躲避着飞鸟的视线，生怕它们捕捉到我的位置。在它们的眼中也盛开着百合花，成为了那女人的眼线和爪牙。逝者为我指路。它们提到被反复摧毁又重建三次的圆顶寺庙，等待着下一次塌毁的命运的寺庙，能为我驱散眼中的恶灵。死者们说我见到的不过是幻象，世上并没有任何能盛开百合花的眼睛，是那个女人在欺骗我的感官。
我半信半疑，但还是向着寺庙走去。而百合花仍在凝视我，在石缝中，在阴影下。我看到风沙席卷，在百合花盛开的原野，裹挟着无数双眼目送我走进朽烂的圆顶庙宇，走进黄金铸造的厅堂，走近半毁坏的开裂塑像，每一道裂纹中都看得见那女人的眼睛，如百合花般的眼睛，包裹着百合花的眼睛，成为百合花的眼睛。那女人在幻境中侵入了神像，或是侵入了我的眼睛，或者那女人本就是这位沙漠中仅存的神灵。无论如何，我不能再向它寻求帮助。
此刻黄沙已经遮蔽太阳，遮蔽住我前行的道路。从每一粒沙尘碎屑中，我都能看到百合花的投影，看到她的目光笼罩一切。我转而寻找水源，附近有一条曾作为消弭在沙漠中的古老城市水源的河流，古老的幽灵常在那里集聚，尽管它们不能再触碰到河水。于是我跟随着死去的灵魂，它们的面貌由于遗忘而模糊，又因为凝视而清晰，成为那尊开裂神像的样子，而自这些幽灵化作神像的身躯中，又有百合花在盛开。
到处都是那些该死的百合花。
新月初生的时刻，我找到了那处水源，却忘记了它早已经干涸，而沙漠中的城市随着河流一同消亡。而古老的河道仍存在那里，如同大地的疤痕，镶嵌着古老的百合花化石。我将沿着河道前往上游，直到回溯源头，抵达著名的百川之口。

百合花在我的身体上蔓延。我的每一根指尖上都有百合开放，我用砾石将它们磨得血肉模糊，而它们细小的种子从我的伤口流出。我看见失落的色彩，它们被古人所遗忘，而我从纯白中看到它们，看到流光溢彩，看到豁亮的失落光辉，看到一切都最终归于纯白，因为一切都在损耗，一切都被遗忘，一切都要归于静寂。
那些百合花逐渐变得绚烂夺目，我正逐步离开沙漠，进入辉光笼罩下的百川之口，进入流变如漩涡的色彩当中。我见到百合花在百合花上盛放，每一朵都具有不同的十四张面孔，而我的身躯逐渐干枯。百合花从我的伤口溢出，落在这片斑斓的原野上。
我伏在一条河道旁。我看到女人从倒影中凝视着我，她的眼睛是纯洁无暇的百合花，她的伤口是百合花，伤口中流淌的也是百合花。于是我剜出双目，看到那双有百合花盛开的眼睛，此时此刻依然在盛开着——我美丽的，纯白无暇的，盛开着的百合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