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泥】高野林病院(2)

我的家长自然也不同意我参加这项活动，不过我的好奇心与被表彰的欲望最终战胜了他们，更何况那是在周五，我可以避开一天的课。于是，我作为慰问团队的一员坐上了驶往这里的大巴，走的就是这同一条路。
合唱表演进行得很顺利。那时在台上的我太专注于表演，被头顶的灯光照得目眩，根本没有注意坐在台下的病人们，只是用余光瞟了他们几眼，觉得他们与常人没有什么不同。后来我通过网络了解了这种疾病，患者的皮肤会发生异样的变化，肢体会变得畸形、臃肿，严重的甚至会影响内脏与大脑的正常工作。有点类似于麻风病，但比麻风病更加难治。患者基本上都不具备劳动能力了，再加上有传染性，只得被隔离在这个地方，他们有的人可以用“被安置下来”来形容，也有的是被家人抛弃在这里的，“抛弃”这个词用得毫不夸张。
合唱完毕之后，我觉得无比自豪，一点儿也不后悔来了这里，我的朋友们大多也是这样想的，她们都露出了骄傲的笑容。正当我们寻思着具体什么时候能离开时，校领导又安排了一个追加项目——不知道是他们还是这座疗养院的人希望我们能派出几个学生同活动能力比较强的病人打一场乒乓球赛，地点就在疗养院的活动室。
虽说能来打乒乓球的，肯定都是病得不重的患者，但一想到这是比合唱表演更近距离的接触，我们心里都有些发毛，刚才的骄傲与愉悦瞬间消失了，那些患者重新又成为了怪物一般的存在。乒乓球活动终究还是进行了，五个男生被选为了代表，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自愿的。打球的过程中，我特别观察了对面的患者，发现他们真的和常人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穿了一身条纹病服罢了。比赛期间，照相机不停的拍摄他们，校领导和医院领导显然都很满意。哎呀！当时打球的那些患者会不会是护工伪装的呢？

上了高中，我渐渐忘了这回事，忘了这座藏在山林中的疗养院的存在。大学和工作前几年我都住在省会，直至去年被重新调回家乡。没想到，因为这次采访任务，我又和这里结了缘。
“杭姐，我们到了。”说着，车子稳稳地停在了疗养院空旷的停车场上。开车的王健是摄像师，一个刚毕业的小伙子。他从后座把摄像机扛了起来，根据今天的光线情况调整参数，而我则把话筒准备好，在心里重复一遍一会儿要询问的内容。
我们还没离开车辆多远，穿着一身黑西装的院长就挂着微笑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几位同样穿着的其他院领导。这不是什么民生调查节目的突击报道，事先都跟病院的人打了招呼，想必他们有充足的时间派人收拾大厅、为自己措辞，甚至拉拢几个病人当托。
纪院长领着我们参观了几处地点，特别是新扩建的花园和新修的楼宇。纪院长一直在重复这里的环境是多么的好，服务是多么的周到，患者是多么的开心，家属可以放一百个心。他的嘴一刻不停，就像王健肩上的摄像机一样。在走到病区的时候，我可以看到一些戴着口罩的护工把跑出来看热闹的病人赶回去，以免镜头拍到什么不好的东西。我觉得应该听听患者自己的声音，但很显然，这些西装男是不会让我这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