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再一次把我吐了出来。 我已经死了,再多的死亡也不会带来伤痛。(6)
他一刻不停地渴求水。我是对的,七天来不及。我把他暂时安置在浴缸里。
他把我拖进水里,像神话里的塞壬一样,报废了我的衬衫毛衣。我和湿透了极其难脱的衣物纠缠,他缩到一边无声地笑,一如继往的混蛋。
他把粘液蹭得我身上到处是,冰冷的皮肤紧贴着我,失去骨骼的腿像鱼尾一样绕在我小腿上。他尝起来是海水的腥咸。
这也许很合理。那一刻我这样想。他曾经——依然那么喜欢海。他无数次说过他宁愿变成一尾鱼。他们“享有人类连想象都无法企及的自由”,他一直这么说,艳羡地。
而我突然不在乎了——这一切。他回来了。这是唯一重要的。
除了我无法放他自由。我得把他困在浴缸里,鱼缸里,困在任何容器里。我想他一旦游入海中便再也不会回来,追逐温暖的洋流一路去向更南方,再也不会回返。人的生活多么无趣,而他是,他已经是——一尾鱼。
“没关系的,科尔沃。”他浸在水面以下,在我的皮肤上吐出一串气泡。
“我哪里也不会去。”
12月23日
鱼缸来了,谢天谢地。他一直在闹脾气,浴缸太小了,他抱怨那让他浑身发痛。
搞定数十吨海水真的不是开玩笑,哪怕有从实验室借来的水泵。好在之后只需要定期替换一部分。
他看上去很开心,显而易见。他手腕上新生的侧鳍——已经一尺来长——和发育停当的尾鳍像半透明旗帜一样在水中飘扬,青色鳞片上波纹漾动。
他从这头游到那头——鱼尾摆动,肌肉线条流畅起伏,如此优雅,如此美丽。
仿佛生来应该如此。
12月25日
“带我去看看海。”
他今天说。
我没能拒绝。
我坐在沙滩上,而恐慌突然袭击了我。我看不见他了,他消失在波涛中。我想他会一去不复返,就和上一次一样。
我往海中跑,趟进海水里,疯狂地划动手臂,海浪溅在我的眼睛里,波涛的阻力把我往外推。多么讽刺,数十年前我曾觉得它美丽而熟悉。陪我长大的海湾。也是夺走贝阿翠丝的海。像一切压倒性的自然力量,不以人的情感为转移,永远残酷,永远非人而诡谲。他会夺走他——再一次,那一刻我如此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