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宿舍 余华(处女作)(13)
夜色降临了,病房里静悄悄的。我坐在毕建国床前,搜肠刮肚地给他讲有趣的故事。他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突然,他“霍”地坐起,问:“你有小名吗?”
我一愣,随后扯个谎:“有。”
“叫什么?”叫什么?“叫胡子。”我摸了一下脸上的络腮胡子,信口说。
“胡子?”他的眼睛亮了。沉默良久,才轻轻说:“小时候,我最爱看爸爸刮胡子,那‘兹兹’的声音真好听。可我又恨自己为什么没长胡子,要不刮起来多美。有一天,我用爸爸的胡子刀在脸上刮呀刮呀,可怎么也不过瘾,最后把眉毛当胡子刮掉了。后来在镜子里看到了没眉毛的怪模样,怕爸爸回来骂我,便哭了,这时妹妹小棠来哄我:‘别哭,别哭,我给你重新画上去,保证和真的一样。’她用一支黑蜡笔给我画眉毛,可怎么也画不出来,末了,她也急得哭了……”
我笑了,尽情地笑。然而又立刻止住,因为毕建国的眼眶里正滴出一顆颗泪珠来。我知道,他是在怀念死去的妹妹。
大年三十晚上,经主任同意,我们用担架把毕建国抬回第一宿舍,让他躺在床上,参加我们的迎新年酒会。第一宿舍似乎又恢复了旧时的热闹,同时又潜伏着隐隐约约的忧伤。
说他跟未婚妻是在西安一家旅馆里认识的。我立刻凑上热闹问:“就是那位半夜闯进你房间的安琪儿?”
“嘿嘿。”他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笑。“哈哈,交代详细经过,坦白从宽,抗拒从产。”小林也起劲嚷道。
“嘿嘿,这很平常嘛,我也刚巧去解手,回头一看房间里一个女的愣在那里,我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走错门了,嘿嘿。”他停住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