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精神病(2)

视交叉
你盯着眼前，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白开水，水珠在内壁缓缓滴落，拨开的空白随后又被雾气蒙上。水面倒映出你的脸，那是一张斑白皱裂的老脸，你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那个东西：一双晦暝不定的眼睛分散在两旁，软塌塌的鼻子摞在削尖的鼻梁上，昏暗的湿漉漉的嘴半张着滴着水，眉眼云幕低垂应着廓落的日光。由于模式识别能力出现错误，你没法将倒映在水中的那些器官拼合在一起组合成一张有效的脸，反而是在你的脸上飘忽不定的——有时候鼻子会跑到嘴巴下面，有时候一个黑白相间的球会从从左边滚到右边，有时候耳朵都跑到了头顶......它们总是离散的，分别自成一体。
你记得这个地方，但是和谁一起来的？
偶尔会有流浪者到这里来，沿着蒸腾的水气不断到达你的脸颊，他们度过了一汪死气沉沉的湖水，爬过两个巨大的湿润山洞，然后一路沿着山道向下，通往两片不断贴合又分开的雾霭里。你深吸一口气，流浪者就会被强烈的骤风吹入山洞，他们通过修长的孔道，一路直达你的额叶，那里是一片半透明的模糊不清的森林。于是，他们在此建立了基地和聚落，不断砍伐树木，燃起篝火，抑或是建起房屋，和不知从何而来的流浪者进行交流和物资交换。吸一口气，水汽凝聚在你晚期的枕叶上，潮湿东南季风带来了持续的强降雨，圣婴现象在颞叶退化丛林里显现，导致源源不断的季风和洋流为社区带来的淡水资源。呼一口气，疾风将废物和根基不稳的区域刮出大脑，然后被鼻毛丛林阻隔并捕捉。跟随着流浪者一起到来的还有胶质瘤，它沿着你玻璃样变性与增厚的血管不断扩张，脑实质神经鞘瘤张开了没有黏连的脑膜，进一步使你有癫。

这在影像学表现为你的大脑半球中央是一片无。
可当你的额叶被无彻底吞噬，他们被迫离开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社区，沿着顶枕沟逃往了枕叶。流浪者们在视觉皮质中枢里通过十九比六屏幕继续观察世界，在这里模糊的颜色会与方位分离开，又经由静息状态之间的启动进行压缩打包上传至海马体硬盘，但随着突触端的神经递质释放，而流浪者为了进一步探索这一楼层深处，紧接着展开来一系列针对乙酰胆碱的非法开采，随着突触小泡逐渐失去效用，寄宿在额叶深处的奥塔维亚因逐渐失去了供给而死去，随之而来越来越多的腐败从枕上回传递到枕外侧回，直至最后你彻底失去了语言处理和抽象理解的能力，那些形状、轮廓、颜色、方向和所能承载的一切视觉信息被压缩送往上丘集中销毁，视网膜也开始拒绝上传请求。
你还有印象吗？
安东-巴宾斯基综合征
另一批流浪者们重新发现了这一楼层，于是在几乎同一时间他们占据颞上回、颞中回和颞下回，铺展开来的社区网络像卷积神经网络一样延申，大脑沟壑凝集呈回纹和拱形天花板，你听到的声音都会在这里展开解析，那都是一些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了：夏夜的蝉鸣、巷口的犬吠、一个女孩趴在课桌上侧身看着你、低保真的垃圾摇滚和雷鬼鸣叫、流浪者们在这里生活建立社区、一条白鲸沉入海底......一张张模糊不清的脸在你面前闪过，一幕幕回忆经由海马体分拣，然后都被扔进了垃圾桶里......常常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你开始歇斯底里、自责和躁狂，过往你做过的后悔的事情不断在你眼前闪过——“假如我那时候没有迟疑多好”、“假如我那时候没有这样做该多好”、“假如我那时候没有离开该多好”......一幕幕出现又消失，经由思维反刍不断让你想起，可随着遗忘又不断封存，不再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