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蜜蜂》(2)

于是我开始分析自己的心理。我想知道，在于那只小蜜蜂对上眼神的那一刻，我为什么选择了这样，让我到现在都没有停止懊悔的决定。
被蜜蜂蛰之后，就像我说的那样，也时常有别的蜜蜂进出我的家门。而每当它们来到，当天夜晚，我就必定会做与蜜蜂相关的噩梦。梦的形式是各种各样的。被蜂蜜淹死，或者被一群蜜蜂追着攻击算是正常的。我甚至梦到过遇到体态巨大得让人恐惧的大蜜蜂。它面目狰狞地挥舞着手足与尖刺，向我靠近，好像是要来报复我，为自己族人讨要说法（众所周知，蜜蜂蜇人之后自己就死掉了）。于是那之后的我只要见到蜜蜂，就会预感到一种威胁。弄人的反复中，尽管我未再被蛰，这种预感还是渐渐刻入了我的基因。不仅是对当下的被蛰的恐惧，也关于未来的噩梦的惩罚。
所以我才变得讨厌蜜蜂。而这种情绪的重复，最终变成了憎恨，甚至在那一瞬间让我放弃了理智，选择了最情绪化的做法，踩死了那样弱小的它。很快，我也明白了我“勇敢”的原因。其实那并不是勇敢，而是懦弱，还是更加深层次的懦弱——我不过是敢对飞不起来的蜜蜂下狠手罢了，这算什么勇敢呢。要是它很大很长，扑腾着翅膀在房间里飞得老快，我大概要害怕得跪下来求它离开。
“啊……”想清楚了一切的我从椅子上站起来，依旧愧对蜜蜂，但好在迷途知返。
不过还有一点奇怪。我为什么会害怕再被蜜蜂蛰呢？仔细想来，蜜蜂并不像人，是可以沟通的生物。哪怕我表现得再温和，穿着再不鲜艳，蜜蜂仍然有可能冲上来给我一刺，这就是最底层的原因。除非消灭世界上所有的蜜蜂，否则概率再低，也难以避免有人遭受这样的对待。更重要的是，我给自己设定了幻想。每当蜜蜂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的大脑就像触发了扳机一样，把被蛰的画面一遍又一遍的在脑海里复现。这无疑诱发了我不断高涨的恐惧。而这种虚假的，受虐幻想，某种程度上成为了我无法自拔的狂欢。没错，不仅仅是快乐能引发狂欢，受虐也可以。这种狂欢甚至更高一级，它能让我在痛苦和恐惧中，得到欲望的高潮。

我还是对这只蜜蜂的死感到惋惜，但事已至此，还是应该看向未来。我很难再憎恨蜜蜂了，毕竟它蛰我只是因为自己感受到了威胁。跨越十多年的两只蜜蜂的性命，也差不多能消解我所有臆想带来的一切情绪。走到窗边的我大口呼吸了一次新鲜空气，大脑瞬间清醒起来。对，我还要提醒自己，哪怕遇到强大者的伤害，也不能把枪口转向更弱者。这是懦弱的表现，让人作呕，也毫无价值可言。
从这个角度，我感谢这些蜜蜂。只是也不得不感叹，明白道理居然要付出这样惨痛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