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浅】潭中光影，潭边少年(3)

台阶上的人犹豫着，略略低头看向撑伞的少年。少年着一身清朗，翩翩雪白。他迈下了台阶。
白色的帆布鞋拍打过积水，离地一掠，扎扎实实扑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雨幕，在他身后合上，残存在手臂上的水滴掉落，与其它的雨珠混合在地上的泥泞。被踩起，降落，再次和泥泞混合。
少年披冲击力撞得足下不稳，向后坐倒。水花与雨帘沾染了干净的白衣，洇开一块泥渍。伞翻倒在一边，手柄滚满了泞泥，伞面罩住了一小片地面，雨点仍击打得黑色伞面噼噼叭叭响。
周浅伸手拢住周深的头，将那颗头发已沾湿的脑袋护在臂弯中。周深抓住白衣，雨滴击打着他的后背，校服裹在了身上。
忍而未发的笑声终于响亮出来了，在雨中四处撞击回旋，银铃儿一般席卷了只残存雨声的弄堂。头顶上方是一片狭窄的灰色的天空，交错横织着的黑色电线将它划成一块一块。雨点穿过清脆的音浪，敲打地面，淋落瓦顶，发出铃铃咚咚的声音与之相合。
伤痛不只是手臂上的疤痕，还有暗夜一人承担的孤独。
少年扯紧了身上的薄被，将它卷成一团，包裹着劲瘦的腰肩。床头灯亮着，灯罩上暖黄的一晕亮光，昏昏地映明了灯下的一面相框。

原木的相框很小，里面是剪下的两张半身像。少年一袭白衣，笑得张扬；另一张则是那个眸若深潭的人。树枝筛过了阳光，疏疏映在人身上，脸上，发梢轻软，带上一丝金黄。潭水吸足了阳光，静止的水波似乎依旧在闪。
周浅将眼睛埋进被子，大粒大粒的泪水洇侵进棉花纤维。低低的抽泣声中，依稀听见骨骼抽节噼啪作响。
“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他吞咽着大口的悲伤，硝酸一般腐蚀他的胃肠，从腹腔上涌到胸腔，蚕食着他的心脏。
先是左心房坍塌了，然后右心室颓倒；体循环终止，肺循环停滞；血液喷涌滴入，无数血细胞在悲伤的蚀侵下喧嚣着死去，蛋白质和DNA尽数化为它的养料。
“我早该明白的……”
纵便心心相映，但总归人心难测。
深潭被抽干了水，露出水底的泥沙，一个又一个晶莹水泡冒出，那被夹存在泥底的爱意见到阳光，脆弱不堪地破碎掉，在空气中残存了它们清新的水汽。
人们看着破裂开来的水泡，先是惊异，而后惊恐，最后鄙夷地退避三舍，指潭底哈哈大笑。可能并不是因为潭底的事物滑稽，而是无聊的人们觉得，那些水泡，那汪失去了光影的深潭，是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