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怪(2)
纵然千年逝去,尚未被文学引入死亡的城墙。
走出门洞后,红灯将我们拦在了街口。庞大的车流挟裹着鸣笛的噪音在我们面前飞速驶过。少倾,红灯熄灭,绿灯亮起,他依然仰望着天空。
宇宙。他恢复了平日里的语气淡淡地说,死亡之后是宇宙,至于是不是尽头,谁也不得而知。
我们在见面的杨树下分手,道别前他认真地说道:“记住,文学是诞生于不健全这一泥沼中的怪物,它迟早会将一切都俘获在手。我们都是创造怪物的人。”
夜幕忽然降临。
自那天之后,我便失去了他的音讯,夏天渐渐步入尾声。
这段时间里,我用完了一支旧口红,读完了两本新买的小说,左手食指的伤口在不经意间愈合,头发再次长过了肩头。但我之前在写的小说始终搁浅,新买的水性笔也一直笔盖紧扣。
我每天都在思考死亡和宇宙——一瞬间的呼吸停止,一百三十七亿年膨胀开的无声往事……存在和已不存在的感情,成烬或仍在闪烁的星群……什么是因什么是果,何处是开始哪里是结局……直至夏天彻底逝去我也没得出任何结论,没找到任何答案。其实,我从一开始就不想找到什么获得什么,仅仅是想思考而已。就这样,荷花尽了花期,夏蝉尽了生命。
秋天降临之后,我决定去找他。
我找了每一处他可能存在的场所。他常去的书店、他常停留的天桥、我们常并行的长街、我们常一起写稿子的咖啡店……最后我在我们见面分别的杨树下挖出了他住所的钥匙。
我拿着钥匙来到了他的住所,他果然不在,房间里纤尘不染。
他去往哪里了呢?
房间里的一切都井然有序,书按照类别长宽厚度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书架里,一瓶黑色墨水摆在书架最上层堪称最恰当的地方,一摞写满字的稿纸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桌角,稿纸上面斜放着一只闪着金属光泽的钢笔。看起来他离开得并不匆忙。
我在窗边坐下,仔细地观察着房间,想要找到关于他下落的线索。
他的房间里还淡淡地残留着他的目光,他的气息,他的炽烈,他的虚无,他温柔却悲凉的笔触,他迷蒙而静谧的氛围,他离奇但精妙的比喻……但在我环顾房间的时间里,这些属于他的存在仿佛在缓缓地聚合成一个奇点,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身处这样空荡的房间中,我感觉自己的存在也渐渐淡去了。
离开他的住所后,他房间里极其不自然的干净整齐以及极其冷冽的缥缈空荡仍固执地留在我的身体中、我的意识里。
我走到杨树下准备将钥匙埋回原处。我一边机械地挖着土一边思考他的下落。将钥匙放入浅坑的瞬间,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如一颗行星撞进了我的脑海。纵使我极力否认,拼命忘却,深沉的阴影依然笼罩着我,任我如何挣扎都无法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