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和笑(3)
我把手机放在爹屋里录音,一晚上下来他含混不清的一直说话,我也听不清楚说的什么。
好几天晚上一直这样,我害怕了,于是打电话给北京的朋友小敏,敏敏是国家二级注册心理咨询师。我问了她该怎么办,小敏说我爹可能是不适应新住的环境,试试脱敏治疗,先尽量模拟之前在我叔家睡的场景,然后一步一步让他适应。
换上叔家的床单、沙发套、挂历什么的,晚上,我跟爹一块睡,到半夜三点多的时候,爹又起来了,这次他看到我在旁边,没有再乱翻,反而调过头(我跟爹是反着头睡的)把枕头放到我这边继续睡起来,我很诧异,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过了一会儿,爹喊叫起来,喊娘、娘。我没主意,只能暂时装奶应着他。
我又跟小敏打电话,跟小敏说原来我爹把我当成我奶了。又观察了几天,我发现确实是这样,虽然爹还是说话含混不清,但是经过我有目的仔细辨别,发现我爹是在说“娘,吃”“娘,水不烫了”这样一类的话。
这里就是故事的尾声了,那时候经过再三考虑,我决定同意小敏的意见,用心理学的办法回溯我爹的记忆,看看我奶死的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又把爸弄到叔家里,晚上,所有的亲邻都在窗户外守着,以防爹发狂打我,我也跟小敏一直保持微信电话联系。
半夜三点,爹又起来了。
没想到居然催眠成功了。我继续回忆着小敏教我的话跟爸说:“爹,你想想我奶走的那天晚上月亮光明不明。”“爹,你还记得那天院里的狗一直叫吗?”这时,叔他们故意在院里把狗打的嗡嗡叫。
就像黄河凌汛一样,爹不可思议的复述了那天的全过程:我在床上睡,娘突然醒了,捂着胸口在床头柜翻腾,我害怕,就一直躲在墙角。过了一会儿,娘向我招手,我害怕不敢过去,就哭。
奶死于突发心脏病,当天晚上应该是在找药,不过没来得及吃就挺不住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挥舞着手想再嘱咐几句这个自己放心不下的儿子。人的听力很神奇,它不是人类最早使用的感官,却是人对这个世界最后的依赖,在人死后的短时间内,它仍在工作。
窗外的人都在哭,奶没能嘱咐她最放心不下的儿子,却听着儿子的哭声辞世。
爹还在说:“后来我过去叫娘,娘不听……”
其实爹和奶,奶和爹,已经好好的道了别,在我们不知道的某个长夜,只是他一直骗自己娘还在,所以他每天晚上起来在屋里乱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