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疾而终(2)

他对此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但她能感觉到他的失落。
是啊，结婚就是正常的人生，人们都希望能平平淡淡的过日子，无风无波，最后儿女成群，寿终正寝——或者无疾而终。
列车进了隧道，窗外的风景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黑洞洞的窗户，她的脸在窗上格外分明，但当列车冲出隧道时，她的脸又一下消失了。窗外是一望无际的雪原，洁白的道路一直伸向天空的尽头。
她的思绪却已飘向过去，人总是这样，在无聊或悲伤时便陷入回忆，陷入已飘散的往日中，好像那些东西真有什么直得怀念的一样。
她第一次去男友家里时，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只能局促的坐在沙发上，他显然不是一个懂沙发的人，因为沙发相当硌人，事实上，根本不能说他是个懂生活的人，整个房间目之所及全是一片雪白，干净得像一个符号——白是个好颜色，该有的不该有的它全都有。
男友给她倒了杯茶，她捧着那杯茶，感受着热量向自己流过来，心不在焉地望着水雾升向天花板。
太阳已经没入地平线下，只留下群山上的几缕金黄，她忽然想到了家乡，想到了熟悉的原野与低垂的天空，太阳是同一个，地面却早已改变。
她算了算离家的距离，没有结果，但故乡的景色却栩栩如生地浮现在脑海中，她叹了口气。
男友依然睡得很熟，对这一切毫无觉察。
把目光从窗外移开吧，她想。他们的后面坐着一对夫妻，当然了，她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是夫妻，但她希望他们是。他们脸上浮现着淡淡的笑容，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但是那笑容肯定存在。他们也不说话，安静地看着窗外。

她和男友也不怎么争吵，他们俩都是湿了的木头，怎么点也点不着。
但他们初识的时候，是否要热闹呢？是否有说不完的话，谈不完的天呢？她试着回想，但毫无印象，仔细一想，他们都是内向的人，应该做不出什么太热烈的事来，就连坐过山车的时候，她也将嘴抿得紧紧的，生怕漏出一丝声音来，后来一看照片，简直像一只吓得半死的乌龟，男友把照片贴在墙上，他们一起笑了半天。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呢？真奇怪，明明波澜不惊的故事，却有这么多东西可以回忆，连现在她回想起自己那时的表情时还会忍不住地笑。那时候男友每个月给她送一捧花，现在不了，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不知道。
时间这个东西老是这样，你是不可能给它划出一个界限的，今天你是少年，明天也是，但忽然有一天，你发现你再也不是少年了，这时你回想你的昨天，发现少年时代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但它是什么时候溜走的呢？不知道，完全没有印象。仿佛从一开始那段时光就不曾存在。
这次来日本，也是她的一意孤行，忙里偷闲抽出这么几天。她第一次来东京时，孤身一人，满怀好奇地从东京直到北海道，一路都是洁白的雪，开阔的原野与天际线难分彼此，那时她并不孤单，她自己就是一个绝佳的旅伴。离开时，她依依不舍地望着一言不发的富士山，如同告别了多年的老友。而富士山只是庄严地耸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