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接续》第一回：浣溪沙·一(8)

雨柠姐向医院说明来意后，我们便一同去往疗养楼。当她走在我前面时，我从刺鼻的消毒水味中嗅出了她秀发的味道，朝云牌的桂花香濯发液。
我们穿过无人打扰的庭院，登入疗养楼的大堂，三哥脸上的担忧拧成了额头上的几条线，小妹则四下研究着医院的构造。医生和护士匆匆行过，他们身上的白衣残留着各种药品的苦涩。
爸在不知多少次治疗之后，依然毫无起色，汤剂疗法，萃取液注射，手术切除，化学疗法,......奈何癌细胞转移得太快，爸仍然被病痛折磨着。
我们进了病房，妈和哥哥姐姐们都在里面，妈的头枕在爸的床上，看起来是守了一夜，睡过去了。或许是好心的护士，拿了一个枕头垫在妈的头下面，我看见爸的手也在尽量回避，不想打扰到她。
失尽白发，满脸疲惫的父亲，在床上挣扎着要坐起来，好好见见家人。大姐见状，连忙上前握住他的手，“爸，别勉强”，女儿在这里。“一会儿要手术，你好好歇着，病好了，我们再回家。”我和三哥、小妹也都上前，好生安慰了一番。

妈醒了，她试图用手遮住眼眶的红色，却遮不住那颗破碎的心。爸在一边唠唠叨叨地安慰着妈，但他并没有吃妈送到嘴边的果品。或许是全家团聚带来的温馨感，爸出去做手术时，脸上的微笑都幸福了几分。
如果一切如愿就好了。
说实在的，人有时候沐浴于大悲大痛之中，反倒没有什么话好讲的了。唯一能够让我回到现实，不溺于那些美好的往日幻象的事实，便是无用功——
爸爸的坚持 医院的尽力 家人的安慰 都化作无用功 让他葬于温柔之中。
“非常抱歉，你们现在最好去见他最后一面。”
我没有话可以说，我怎么会有话好说。我现在连回忆都不想要，我只想安静地活着。
我不敢回忆他死前最后的景象。
原谅我，父亲，哪怕我们血脉并无连结，我们依然是父子。
于是大雨打在我的心上。是雨吗？不是，是洗手池的水声。大晴天！哪里有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