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稳落地(3)

正因光照如此充足，站在电杆上的男人才如此显眼。
那是个身影十分瘦削的家伙，从衣着来看是个白领。他站在轨道电杆的维修台上，如同一个将军般俯瞰着驶来的车。
车厢中有几个人注意到了他，纷纷偏头侧目，企图看清更多细节。沉默的车厢因他而有了活气。
“好酷。”少年如是想着，随即才发现不对劲。
列车驶上了加速轨道，那男人也是。
他仿佛一只出巢的雏鹰，双臂张开、双腿猛蹬，以一种想要飞翔的姿势跃出了护栏。传说在千百年前，人类先烈也曾如此渴求亲吻天空，但他们都逃不过地心引力。
男人精准地砸在轨道前方，毫不体面的脸部着陆。他皮球般弹起，又像破麻布一样在地上翻滚，五官和身体瞬间扭成一团。
更多鲜血爆开之前，他的残躯就已经卷进了呼啸的车底
“空空空——”
列车减速，乘客们茫然的前倾。直到进了站，这无人驾驶的列车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站台被迅速封锁，所有乘客都不准离开。七嘴八舌的议论顿时包裹了整个车厢。
“死了也不忘给人添麻烦，这种人啊……”
“……可怜的人，愿你安息。”
“要是地铁出轨了，这个责任谁来付？！”

“一个体面的人选了如此不体面的方式结束生命，这背后一定有什么苦衷。”
“真他妈的晦气，老子迟到要扣六百多！”
“他们就不能先把我们放下去再说别的吗？”
当然，这些话都不是现实里说出来的，而是在网络上。从少年的视角看，大家依旧保持着之前的默契，低头看着手机沉默。
这可贵又可怕的沉默持续了足足五分钟。一阵“滴”声宣布了车门重新打开，乘客们走的走、跑的跑，很快便人去厢空。
少年没有急着离开，他才刚从剧烈的心跳中缓过劲儿来。白领这个词，在他小小的心里一直挂有很高的地位。倘若他将来在庸圈能称得上白领，妈妈估计都要乐开花了吧。现在学校里受苦受累，不也是为了这个吗？
可那个男人，那个冲过了终点线、收获了成功的男人，又是为什么选择了...
少年摇摇头，想不明白。下车后，他一边磨蹭、一边探头探脑向后看，企图弄清那男人在车厢外留下的细节。
站台外的警戒线拉得老长，原本的血迹和碎肉已经被冲洗得一干二净。负责看管的胖保安发现了少年，扯着破锣喉咙大声赶走了他。
少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挨到学校的了。当他站在大门口时，外墙的挂钟已经指向了八点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