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冢录（一）(3)

……你其实，也不关心我究竟如何吧。想到这，他不禁又打了个寒颤。你只是怕，我若果真是如“义父”所言那般骄纵唯我，那样……会给你太吾招致是非祸患吧？钟离图闭上眼，摇摇头，让这个想法在脑海中如烈日露珠般蒸发消失，竭力当它从未浮现过。
沉默良久，他干涩地说：“自出谷以来我与你同道一年有余，从未与人结仇生怨，更是未曾有过什么骄狂邪妄之举，……要是我保证说今后绝不给你招惹麻烦呢？如此，仍是不行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的太吾抬起头，冲口喊道，神色倒叫他心疼起来。他有些失神地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眸，忽见她紧抿着嘴唇，站起身来，然后温情脉脉地拉起了他的手。
“图哥儿，你相信我，不论你是什么模样、何种性情、与人结下了多少怨仇，我……我都是如当年谷中岁月那时一般地倾心于你，钟情于你，九生九世也不会更变。……可我不是还担负着‘太吾’之责和救世之任么？你我皆是凡人之躯，要在短暂的寿元里拯救这倾颓之世，又该是何等艰难，我这才思索着一切办法节省我们的时间和精力，花在练功上面……想着叫你参阅王典改变心性，也是为此。我其实也付出良多……图哥儿，若是连你都不理解我，这世上我也再没有一人可以依靠了……”

我早就知道结局的，钟离图在内心苦笑，最后一定会是我的妥协。在他决定和她对质前，他便已经很清楚，他最终还是会同意随她前往然山，接受那阳篇典籍改变自己的心性。一如年幼时那些谷中的时光，他的焉姐姐做了决定，他跟上去。
他们靠得如此之近，钟离图看得到她左眼角那颗淡橙色的泪痣，看得到她像那头像男子一样整齐的褐色短发，看得到她那对褐色的瞳孔像玄冰一样纯净，微微颤动着。不，和刚刚那一瞬的震颤不一样。他想说出来，他在内心中大声喊道。可他感觉得到，他的呼吸，已渐渐变得像思绪一样混乱。眼前这个英姿俊朗的女子，仍是谷中岁月里那他最熟悉、最倾慕的模样，不曾改变过。
可你现在只记得你是太吾，却可曾记得是我的夫人么？
他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只是点了点头，对焉予盐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日暮西山，夕阳沉落，一抹余晖从窗缝里挤进来，像是要向谁道别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