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里的秘密(2)

不仅累了，苏兮也饿了。从家里出来就一直没有吃过东西，她吃不下，靠着一腔怨恨撑到了这里。可是被朗敬一招掀倒在地之后，她的气劲仿佛也一下全给卸去了。朗敬扶着她的手一去，便又支持不住地跌在了地上。双手急欲撑起却又颤抖着，面色如灰。
她没有办法，这个人和母亲的死有无关系暂且不论，却似乎知道她所有的底细。窗外的余光透进黝黯的屋子里，碗筷的声音参差作响，她暂且接受他的好意。
“是谁告诉你，我害了你的娘亲？”
没有回答。她吃饭的时候不想说话，她已经太过疲惫。这时，朗敬才得以细看她。原来除了狐耳，她还有一双比常人更长的獠牙，轻微一张嘴就能看到白森森的一排尖利的牙齿，就像她紧捧着碗的双手上，那些又长又粗的指甲细密地排布。
“……在我的家乡，红叶林里，有一株古老的树灵，他识得占卜之术。”直到在一旁撂下空荡荡的碗蝶时，她说，“可以把铃铛还给我了吗？”
“可以。”他说，“我还可以带你去找你娘，她没有死。”
苏兮没有想到这个人答应得这样快，她被允许在他们家里待上大半天，由晌午到夜晚，第二天一早就出发。那条由红线穿成的铃铛散发着淡淡香气，被她小心地攥在手中。头顶突然被轻轻按了一下，两只大耳朵渐渐缩小，变幻成了正常人的模样。她惊奇地摸着自己的双耳，她曾经用那低微的法力试了好多次，从来也变不好，所以她也从不敢行走在人群之中。她能够变作轻小的狐狸，在城镇中穿梭，在山野里长大，靠猎杀弱小的动物和偷掠人类的家禽为生。这是在她的娘亲离开之后。娘亲离开之前说，她将要去寻她的夫君，女儿的父亲，让他们一家人得以团聚。娘亲的名字叫苏梅，你知道的吧？

“知道，知道。”朗敬说。
“娘亲离开了已有三年。第一年的时候，那老树灵说，她死了，被人类杀死了。并且从那年开始，红叶林的地气开始流失，它是树灵，比我感受得更清楚。它说草木将会一年比一年凋敝、枯萎，直到整个林子化为荒芜。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娘亲去寻了那个人类，因为娘亲的死。”她自顾自地说着，或许是因为朗敬是第一个愿意和她说话的人类。“它太老了，才总是漫无边际地说着些糊涂话。我狠狠地骂它，怎么能咒娘亲死？可当第二年山上的那几朵小花不再开放，那几株果子不再落下，我却着了慌。第三年，山上能寻觅到的食物越来越少，我才只好跑到山下来。我开始相信老家伙的话有些真了，我请求他为我，为红叶林指一条明路。于是，我就到了这儿来。”
她没有再像从前那样，把漂亮的铃铛戴在头上，而是藏收到了衣袋里。从小娘亲把铃铛戴在她身上，也是娘亲唯一没有带走的东西，现在成为她和娘亲之间唯一的一缕联系。
今天这是苏兮这些日子以来，过的最舒心的一天。午后的时光里，她像一个孩子，和另一群孩子玩。她把欺负了朗敬那瞎儿子的几个坏孩子教训了一番，拳打脚踢，用烟弹炸他们一炸，解了她的郁闷之气。只是那瞎孩子却还帮着几个坏家伙，结果反害得自己被炸伤了手，真是蠢到家了。小男孩哭得梨花带雨，他父亲只好边笑着哄着他，边小心翼翼地给他包扎满是伤疤的手。笑声与哭声一直传到屋外来，她站在门外，父亲温声细语地哄着儿子，她凝望着。天黑之后，晚饭之前，她独自逃到孝阳岗街道的各个角隅里，像从前在别的村镇那样吃掉那些酒楼里倒出来的剩饭剩菜。冷掉的饭菜还残留着食物的香味，她狼吞虎咽地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