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桦林（上）——报亭20220701号(2)

枪声还是没响。猎人吹了声口哨，意为“放弃猎物，回来”。猎犬如释重负地欢叫一声，兜了个圈子回到猎人身边。远处传来猎人的低语，他在安慰受惊的猎犬。随后他们往家走去，这次不再刻意保持安静，一路上传林打叶，折枝断木，噪音不止。直到这些噪音消失，钢铁、油烟和汗液的气味也闻不到时，重重叠叠的树木那头才响起一声悠长狼嚎。随后所有狼应和起来，甚至幼狼也奶声奶气地嚎叫。震得麋鹿内脏紧缩。但老麋鹿还是没有逃，因为它处在下风口，且经历无数次生还，它分辨出狼的嚎叫是在集结所有成员“掩护幼崽撤离”。一刻钟不到，狼的气味消失得干干净净。
麋鹿已经活得很老了，它知道凡是跟人搭边儿的事都没什么好奇怪的。三年就拔地而起的森林也好，森林里各种诡异的红光电也好，人类的事它不该操心。太阳卷着树叶沉入地下。树冠下，黑夜渐渐涨起来，将要淹没整座森林。天色再黑一点它就看不清了，它得抓紧吃草料。
枉赤在退役后成为了拉罗米亚山区的护林员。年近古稀，他的眼神依旧犀利。每年3月半到4月底，他还要兼职当地的“第三林火瞭望员”，那几个月的夜里，他都要爬到铁塔上，用鹰眼俯瞰目力所及的林区，扼杀每一丁点儿的火星。

瞭望塔设在当地的一条山脊上。石砖垒起底座，刚架支撑塔身，桦木板搭建成小屋。像一只黄白色的灯塔直插天空。这样的灯塔在林海中互相守望，互相扶持。枉赤会轮班到的“中拉罗米亚第三瞭望塔”下半段是绿色的，因为那片山区生长着一种特有的爬山虎。它们不嫌弃钢架的乳白色涂层，满心欢喜地爬上塔的基座，蔓延到塔身上。只有塔顶的木屋，枉赤每年都会清理，没有淹没在森林绿中。
在部队裁员中，枉赤被分配到拉罗米亚山区。他原先在部队里担任哨兵，“实用”的技能只有识别一些伪装、修理某几款特定的机器人而已，因此去路不像工程兵、炊事兵那么多。接待他的各级所有地方领导都是友善的。但他们无不无辜地摇着头说：“你这个情况······好吧，我找找看。”然后把他推给下一个人。
重建时期的工作并不好找，至少他们没有就此把他这个老兵抛下，一直认真地替他，以及更多失去依靠的退役老兵寻找希望。最后，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接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