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故事》32 三出(6)

方春华怒火中烧，这些人简直又坏又蠢！
“他想起自己这十年的生活，屈辱、恐惧、背叛、压抑、歧视，”梁禹垂眸，他还记得，帖子最后一句话是“The worst birth，The happiest death”，在这个男生短暂的一生里，居然只有死亡的一刹那才是最快乐的，“他知道他的父母还会继续治疗他，矫正他，所以只留给他们一具尸体。”
方春华唏嘘不已，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活生生被扼杀在无知而愚昧的观念里。她想起很多。想起当年逃婚到芦县，半年后继父一行人追来，她被一群老年人拿着石头砸，大骂她不孝不贞。想起当年梁浩天去世后，家里的长辈啐她是灾星，让她去死。
可那都是上个世纪的事了，现在不是二十一世纪吗，现在不是新时代吗，为何无知和愚昧依旧存在？为何生命照样会被无端践踏？
虽然暂时不能完全明白同性恋具体是个什么东西，但方春华能从梁禹的讲述中感受到，作为一个同性恋者要面临的心理、家庭、社会方面的压力。
她握住他的肩头，嘴唇有点颤抖：“梁禹，奶奶不会给你压力，只要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梁禹鼻子一酸，他觉得奶奶很伟大，也觉得自己很幸运，如果那个男生也能遇见开明的家人该多好。

他看着方春华的眼睛，两个人的眼睛都红红的：“奶奶，你记不记得，有一天晚上，我在旭哥车上哭了。”
“记得。”方春华当然记得，她始终觉得，想妈妈不是她孙子哭的真正原因。
“我对旭哥说，我怕别人觉得我不正常——”梁禹的眼泪突然涌出眼眶，他哽咽道，“旭哥就抱着我，他说，梁禹，你很正常，你比任何人都正常。”
方春华心疼极了，红着眼替他擦眼泪，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宝贝孙子就哭了两次，从小就不爱哭的人，居然前前后后为同性恋这件事哭了两次。她想，幸亏那个时候有小孟在，不然梁禹要一直一个人面对这些压力和害怕，幸好幸好……
梁禹抹干净眼泪，深呼吸，尽量平静下来，又说：“奶奶，今年暑假，有一天晚上公司聚餐，我回家后就开始上吐下泻，当时已经是凌晨，旭哥就带我去医院，我们折腾到三点才回家。”
“我吃了药，他怕我有事，就一直守着我，都没怎么睡觉。”梁禹吸了吸鼻子，“第二天早上，我还是不太舒服，他就请假照顾了我半天。”
梁禹抱住方春华：“奶奶，我和旭哥都是认真的，我们都想照顾对方，我们都是奔着一辈子去的。”
“奶奶知道了，”方春华也抱住他，声音微微颤抖，“你们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