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2(4)

她被人诱哄着、蒙骗着，就那么模糊地原谅了凶手，连表达被害的委屈都问不出几句来。
这件事在罗镇的家家户户都掀起过不小风浪，几乎在那时的所有孩子，都曾面临父母们关于“如果是你，你会不会走”的诱供。
当初各自心怀鬼胎，送人送得偷偷摸摸，抱养的人也偷偷摸摸，尽管在背地里是人尽皆知的，却始终是个难听的秘密。
现今养成了，被“姑姑”寻来作计养老，反而闹得沸沸扬扬。底下的污糟都浮上来，人心是非摆上明面儿，便是人人都踩一脚的时候了。
看不起年逾40还未娶妻，看不起求子的抱了个姑娘，看不起生养的无端送人，看不起养成了却替别人养老，看不起这后生走得那般轻巧……
尤其是对盈盈离开的讨论，已经几乎占据了这件事的所有始末。所有的话柄都会被当做了笑谈，只有一个孩子被暴露在这场旷日持久又满是恶意的嘲弄之中。
关于“杀人犯”，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不用细说，就已经有了一种天然的理解和哀叹的默契，所谓的指责，也只是他们轻声细语嗔怪，和欲言又止的哀怨。
能有这样强烈的共情，仿佛他们就是“杀人犯”了。

那样的家庭充满了不合适，送养的家庭不合适，收养的家庭也不合适，却也这么过了好些年。送便送了，收便收了，全都是那般简单又划算。
再后来，又是听说。
“姑姑”家里孩子多，养不起了，便把盈盈送给了自己哥哥。这样的买卖房檐并不陌生，她那一直求女未果的姑姑，曾几次三番地当面权说父亲，郑重其事地分析自己的谋划。
总归算是一家人，都是他们的孩子，便是送了人也是有道理的。
姑姑嫁得稍差些，却还是有这样耿直的想法和那样理直气壮的胆子，更别提身为母亲的耿奶奶了。
盈盈在这里被养大，又在那里成熟。
房檐不知道那棵葡萄树被耿奶奶如何细心照顾，但看起来，那已然是一个漂亮成熟、能结果的树了，就这么被连根拔起种到别家。
那群人就像强盗一样。
盈盈太小了，这里破砖块拼成院子虽然能遮风挡雨，也整齐漂亮，她却又想要更完整的家，一个普通母亲。
跟葡萄树一样，盈盈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被耿奶奶从野外挖过来的时候没得选，说移走就移走的时候一样没得选。
房檐只希望它能被好好地栽着，而不是被更加轻飘飘地被丢弃，就那么烂在不知名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