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一场』【一梦江湖】【侠明】【明侠】(2)

金陵盛景，高阁上，花与雪与馥郁芬芳，凝神能听到路上脚踏雪地的吱呀声，一切仿佛静谧而美好。雪从轻舞飞扬到城墙边的竹不堪重负，这是方思明为对面空杯添的第七杯温酒，一阵急促而有力的马踏飞雪伴随着金属撞击声越逼越近，酒杯上空氤氲出的水汽仿佛被马蹄有节奏的叩击声打散。不是他，是暗探，方思明面具下的眼眸渐冷，隐隐的不安与恐惧终于在漫长的等待里到达了顶点。
自义父死后，方思明不信命。他自认见过腥风血雨，见过世间最阴暗的地狱，但踏上华山原本冰封雪覆，如今却步步生起血花的石阶时，方思明几近生出不如一开始便一腔皈依，焚香洗净罪恨的绝望念想。不知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他不想问，不能问，也不敢问，急迫无措地寻找眼下身着道服的或生人，也或。。。死人。
侠若是月，云散开，月华一直温柔且坚定地为他照亮了他那几近称之为阴霾的红尘。寻找，漫无目的地寻找，像他抓住我一样，寻光跋涉，抓住他的影子。时光从未如此缓慢煎熬过，方思明也不知何时就行至了冰面之上，四下里是幽冷冷的风，他望着冰层下隐隐若现的青衣身影。彼时已近执剑堂尽头，华山及武当援者几近被屠尽的尸首被方思明一个个，一具具翻遍，恍然望去，会是他吗？体内仅存的一丝希冀燃起，内力催压，冰层消融，水色漫过眼睛，飘荡在水中的白发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不是他！是萧疏寒！他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浮木一般，死死将萧疏寒拖拽至冰层，匆忙将所剩无几的内力打进，“萧疏寒！萧疏寒！！醒醒！侠呢，侠！他...他在哪！”近乎嘶吼般，带着颤抖，方思明握着萧的手那么用力，似乎能让人听到腕骨咯咯作响的声音，他死死地看着他，死死地，像是要将他微弱的气声全部刻进灵魂里，萧一贯淡漠清冷的声音响起不可错辨的颤音：

“侠...侠他替我撑起了最后防线，护着少数内门弟子和密卷从...从执剑堂后撤退......”方思明扶着岩壁失力缓缓滑落，还未坐定便仓促地爬起，沾满泥泞血腥的黑袍卷入靴下，狼狈地将方思明甩滑在地。他还在等着我，方思明一手拽下面具，一手撑起身体，我要镇定，他会没事的。手几乎不受控制得颤抖，摸索，指甲嵌进掌心的伤口疼痛迫使手指勾住斗篷连接处，扯下。
方思明踉跄着匆匆赶到时，执剑堂近似血海，除却四洒的血痕，冷却的血溪填斥着八卦阵石案刻痕。正中之间的玄阵之上，结界之下，果真躺着一个染血的身影，四周剑匣残骸散落，五剑均损，堪堪撑起一个法阵。那一身青白的道袍如今已经遍布赤色，心口伤口的血水流干了般，与黑发纠结得缠腻在一处，原本灵动俏皮的刘海，如今混着血水、雪水粘就在那人泛白的脸庞上。方思明再也无法按下颤抖的手，张口想喊那人，他就在眼前，心口喉间却被浓重的血腥堵塞，乃至连喊他一声都成了奢求。“四方结界，破”！颤抖着掐出侠曾教的秘法手诀，近乎是扑将上去，声音都疼得发抖：“你同我赴宴的日子，我在等你，你，怎...怎得将自己弄成这样...” 这般诘问着，手上也没停地握住了侠的手，方思明将自身内力无章法地输送到侠体内，却错愕地发现侠的身子像是漏了一个洞般，储不住亦输不进，捉起侠无力的手腕，一查看，方思明便发现其自身本来的脉力，也在一点点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流散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