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事情(2)

直到父亲的声音陡然提高，我才默默走出来，像是黑夜把他们的儿子又交还了一样。
因此，我也希望这次也能如法炮制，只是捉个迷藏，之后还会心平气和地一起吃晚饭。
一瞬间，我甚至希望垂下来的夜幕，能为我变个魔术，抹去刚才争吵的痕迹，甚至抹去我回来过这个事实。
起码大家都会好受。
夜幕笼罩下，我看不清对面的人的眸子，不知道她眼睛里是不是也和我母亲一样，含着泪花。
如果是，那还挺有成就感的。
证明我在家人眼中，还是有分量的，起码在那么优秀的她眼中，是有分量的。
证明那么坚强的她，也会有落泪的时刻，而且是为了我。
要不是因为她是父亲的妹妹，我不愿意也不习惯把她当小姑看待。但我不得不承认，她比我优秀，不仅是从小家里的活儿都干，什么都会做，能主动帮大人分担，后来更是比我早一届考上了大学，还是某985——她比我小九个月。
也正因如此，在我眼里，她一直既熟悉又陌生。
没有她，我就会成为人们赞扬的对象，我和我211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会成为高考后庆功宴上璀璨的主角。
电梯在我身后陡然开门。
回到现实，再一次扑面而来的黑暗中，多了几分阴冷。
是白天毒辣的太阳沉落后，疯狂反扑的阴冷，是与这黑暗从来都相匹配的阴森。
如果我退到这黑暗之中，就会被这阴森包围吞噬，直到放弃自己的体温，成为它们的一员。

面前淡淡的辉光在减弱，电梯送来的光也敛了痕迹。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汽车的鸣笛声一点一点减淡了，一串飞机飞过的轰鸣声从远处逐渐靠近。
飞机场在东南方向十几里外，小时候，每当有飞机飞过，我都要猜它会去哪儿，上面的人什么时候会回来，还忍不住会想，如果我有一天也坐上飞机，我恐怕只会害怕，怕再掉到地面上，相比从来没上过飞机，可就面目全非了。
如果我不曾出过远门，我也许也会成为楼下叫卖的小商贩中的一员，或者是他们的学徒；可如今出过远门的我，做不到他们的成就。他们很熟悉这城市，熟悉这里的气候，这里来来往往的人，他们是主场作战。尽管他们来这城市的时间，可能没有我在这城市居住的时间长。
黑暗中，我什么也抓不住。如果还有一个人在背后看着我，一定会觉得我的身影很可笑。
“想走明天再走，今天这么晚了。我回去劝你爸。”小姑说。
“谁都不容易。”她特意一字一顿。
我看着她侧身向家门走去，身后的楼道窗露了出来，窗外远处是一弯新月。像是画在画上一样，配上老式窗户框像是厚重的画框，那么不真实。
这黑暗中，会有月亮吗？
开门声响起。我不自觉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