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二舅(5)

那时新中国刚成立一年，她从此带着刚出生的奶奶，背井离乡。
奶奶也是一位奇女子，不仅继承了她母亲的刚强，还发扬了她母亲性格中独立自主的精神。她母亲又嫁后，得肺病去世，她继父把她许给同村一个病疯子，她二话不说，逃跑。
跑到芦县，她饿得实在没办法，人家端午节准备抓的鸭子围在篱笆里，她悄悄抓起来两三只，撒腿就跑。
有个小伙子，追她几里地，她实在没力气，终于放弃逃跑，叫他莫再追。这个小伙子就是禹哥的爷爷。
不知是否因为奶奶的原因，禹哥对抽烟，喝酒，赌博完全提不起兴趣。但他说人没有一点兴趣爱好，那不是完整的人。禹哥也有兴趣爱好——熬夜。
然而这个爱好，后来被他对象严令禁止，尽管他对象熬夜比他还狠。
想来是口罩人的两个口袋过于庞大，出门时撞了禹哥一下。说了声不好意思后，口罩人径直走向一辆黑色SUV。
口罩人就是二舅，这是后来大家无意间谈起时觉得颇为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二舅把两口袋零食塞给我哥后，坐进驾驶室。
我哥把袋子放一边：“你们真不陪我吃饭啊？”
副驾驶坐着大哥，他以前想考西京理工大学，但分数显然不够，他坚持不复读，最后念了个酒店管理的专科。他刚进大学时就已经是神出鬼没，自他实习之后，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那天，他心血来潮要送我哥去报道。

大哥嘲讽一笑：“你几岁了，还要陪？”
我哥反击：“至少我撒尿不用人陪。”
大哥呵呵一声：“至少我撒尿人家愿意陪，你吃饭人家不愿意陪。”
我哥语塞，我在旁边偷笑。
大哥和我哥从小都不信奉兄友弟恭那一套。大哥从小就爱给我哥取外号，譬如“小鸡仔”“三千尺”“毛猴”“菜菜”，而我哥从小就爱和大哥唱反调，一定要找到他的破绽。
二舅摸了摸打火机，又放下。他想抽烟，但从不在我们面前抽烟。
“我还有点事。”二舅边说边掏出手机。
二舅永远都有点事，为了这点事，有时候忙几天，有时候忙几周。
我哥突然忧伤起来，他那时想到二舅连重感冒都没时间休息，想到自己经常大手大脚花二舅的钱，望着那些零食感叹：“真的是血汗钱啊。”
大哥难得没对他露出嘲讽的表情：“当然是血汗钱。”
我哥说是血汗钱，依旧只是停留在感叹层面，而大哥说是血汗钱，那是有了较为深刻的理解。自从开始实习，他才明白什么叫“钱难赚，屎难吃”，面对的是傻逼大堂经理，领的是打发叫花子的工资，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我哥下车后，二舅载着大哥和我离开。
我们三兄弟心里有事都愿意和二舅讲。他身上有种令人安心的魔力，你在他面前会不自觉放松，你愿意和他吐露心声，你相信他真的能和你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