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辰(2)

“十年前，正是这里最繁荣的时候，我仍能为之澎湃。”司辰抚摸着天体雷达的水泥外墙，叹息着。这些天体雷达，曾经能与全太阳系的航天器联系，如同百眼巨人。但而今，它们只能悲愤地指向一方，任由铁锈和藤蔓滋长。
“全世界的人们为了共同的梦想，即进入银河而汇集于此。如林的火箭下，是世界上最好的科学家，他们才思敏捷，富有创造力，而且愿意为人类的事业而献身，一如从前。”漫步于宿舍区，司辰在地上捡起了一个落满尘灰的毛绒小熊。“小熊比高楼大厦活得长久，”司辰轻轻拂去了小熊上的灰，“想必，她也曾点缀过个某个小女孩的梦吧。”
“梦，梦总是好的。”司辰想着，不自觉便来到了最大的火箭脚下，这个火箭宛如橡树林中最大的老木，直插天际，他本是用于连接月球，制造太空电梯，以便真正的飞船能脱离母亲的怀抱，直奔银河的。但而今，他只能如一个垂暮的巨人，迎接着自己的坟墓。
发射前的那个夜晚，总设计师找到司辰，手捏一瓶香槟。
“以后我们将在‘云端’生活了，运命，再也不能阻拦我们的相见了。“总师如是说。
“‘云端’？”司辰转向总师，后者已然将香槟打开，对着瓶子享用自己的欢愉。

“‘云端’是科学院最看重的项目，他们集合了全国所有顶尖的学者，在虚拟的平台上建构起了人类的意识，有了它，我们就可以在虚拟世界的生活，而现实，将成为尘埃。”总师说着，半瓶香槟已尽，他将香槟递给司辰，后者轻轻摇了摇头，因为她知道，这种黏腻的液体，只能带来油腻的欢愉，全然不如伏特加来的浪漫与纯质。
“好吧，我来了也只是要通知你，火箭明天就不会发射了，一切火箭都不必发射了，他们是没有意义的，而我们将在云端享有永远的欢乐。”总师望向天际，“至于你，我早就知道你是不会理解我们的，毕竟你自己就是时间，你是永恒的，你永远无法理解我们这些短暂的生物，真正喜爱和想要什么。”
“我见过无数人的先祖，为了这个梦想而努力，我见过他们以人类为己任，而不是以欢愉作为目标。我不理解，为什么你们要放弃这宏伟的理想，追求飘渺易碎的梦幻。”司辰背对着总师，轻叹。
“这是独属于我们这些碳基生物的爱好，倘若那些先祖在此，也必会做出同样的决断。人类的理想，呵，你既不是人类，亦不会在乎个人的心愿。”
“我问你，司辰，你没有亲人，如何知道告别挚爱时那无声的眼泪，如何知晓面对欺凌时那卑微的沉默，到最后，连尊严也被如布偶般撕碎，只留一地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