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秘封组】寻星·三(2)

那时候的莲子还不知道祖母如此行为的目的，以为她只是单纯在她对她孙女的爱的催动下，加快脚步，来让自己可以更早地去全身心地观赏那道被深埋在钢铁迷宫里的五彩斑斓而姹紫嫣红，心醉神迷而流连忘返之景。祖母如此行为的目的，她要在半脱离了家庭的束缚后，在见识了社会的某些侧面后，她才能明白，但那时候她却没有心思和精力去想，那时，她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对旅途的追赶下，她的全部心思，放在了对一个地方，一个她永远不会忘记的地方，一个即将消失的地方，一个被人遗忘的地方，一个一年四季都生机勃勃的地方。春天，狭小的而浅薄的土地上生长着的外来树木被尚且泠泠的春风匆忙地拉扯一簇又一簇出黏黏的，绿绿的嫩叶，紧接着，他们将如国王的卫队般护卫在棕色的长廊上等待着公主般的鲜花的到来，鲜花或大或小，色彩不一，在铜钟般的惊蛰雷声下日渐鲜艳，犹如豆蔻年华间就要去出嫁的窈窕少女，婀娜多姿，争奇斗艳，让莲子日渐美丽的双眼应接不暇，让她没有目的的脚步在昏暗的路灯光下走走停停，一直到夏天来临，喜怒无常在大气在时闷时凉的雨季用风格常变的音乐召唤出令人日盼夜盼又叫人胆战心惊的大型歌舞表演，同时也为那一片又一片留下了不知多少属于的莲子的无形脚印的地界播种了一颗又一颗孕育湿润的种子——点点雨滴。

夏天的雨往往下的大，几小时连绵不断的飞湿常常在无数太阳刚刚西去的夜晚被散落的花瓣和鬼影般的灯光构筑成一道难以逾越的高大围墙，把莲子好奇正旺的心灵连同被祖母的叮嘱限制得行动不能的身体一同框在了柱壁斑驳的无名凉亭里。只有两束不愿受拘束的目光随着其主人被雨水打得波荡起伏的思绪飞翔在同样被雨水打得跌宕起伏清澈积水的表面，并在那里收集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有用或无用的信息，同时把那些信息传递到莲子的思维深处，经过一阵并不复杂的加工，以童言无忌的猜测与疑问化作莲子祖母耳中洋溢着幸福的欢声笑语，祖母也往往会回以被一本正经的纠正与解释伪装着的同样的情绪，回以那成为莲子记忆里永远定格住的，花瓣带着幽香随着雨水和风儿缓缓落地的画面。莲子的夏夜基本上就是在那样的画面前度过的，一直到落叶林树的树梢开始泛现出点点的枯黄，沃若的绿叶开始丧失构成它的水分而天气也在秋老虎的垂死挣扎后在秋雨的洗刷下日渐转凉，那画面才被一阵落木萧萧的景象取代。
一夜呼呼地刮风，茂密的树丛就在第二天黄色的路灯光下稀疏了大半，俨然如一个个形销骨立的骷髅士兵，用没有规律的张牙舞爪表达自己对大自然法则的无情的抗议，也勾起了莲子心中一股淡淡的，没有杂质的悲伤，也让被祖母宽慰声所笼罩的自己轻脚轻手地在被落叶覆盖完全的石板路上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只是犯错地凭借着肌肉的惯性在其中以凌乱地脚步划出一首只属于这个季节的哀歌，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叫常常露出和蔼笑容的她的祖母也不由得在心里滴下两三滴为自己孙女而流的泪水，直到自己挪动的脚步随着莲子前进的停止而一路停止，随着莲子头的抬起而一路抬起，随着莲子身体的前倾而一路前倾，随着莲子双眼的迷离而一路迷离恍惚，她才用忽然来到的，夹杂着冰霜的秋冬的帮助下，发现了几朵似乎是事先准备好了的，来到这里的碎金子般的菊花。莲子曾经幻想它们的香气可以与世长存，但飞来的雪花却不通人情地打破了这孩童的幻想，给莲子那本来可以活蹦乱跳的心灵压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让她失去了同祖母去花园游玩的意愿，让她对着窗外那一片银白色的世界情感神伤，殊不知她就已经在其中忽略了那一株株从冰天雪地里探出头来，看确认周围没有装腔作势的迁客骚人后开始自己独特的表演，散发出一团团浓郁的芳香，把莲子牵到自己的身边，用暂且的失踪和父母祖母的责备与担忧换取与其同床共枕一个晚上的机会，同时也得到了那来自梅花的难以散去的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