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洞先生(4)

“他说，他觉得我跟他很像。他在我面前，会说得比其他人多一点。他在我面前笑的时候，似乎有一种毫无戒备的感觉。他也会跟我说一点他最近工作上产生的一些情绪。”杰克说。
我一听，嫉妒与羡慕悄悄地在我心中发了芽。
毕业前夕，我最后一次找树洞先生长谈。经历了两年半，我已经发现在他的温柔之中烹煮着一碗黄连汤。他似乎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疾苦，言语间透露着对生活对世界的无所谓与悲观。纵使之前很多次我都告诉自己，这是错觉，但现实告诉我这不是错觉。这是现实的样子。也是你所看到的他最真实的样子。
我告诉他，其实我觉得你很差劲，因为你有时真的很敷衍很没有责任心。我并不想要指责他，因为我知道强求一个成年人改正错误几乎是不可能的，我只是想要告诉他我的感受。
在我说完之后，事情突然出现了反转。
树洞开始颤抖。他平日清澈的眼眸已经在日常的备课之中消失，如今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红丝条。他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眼里搅拌着低落，委屈，还有愤怒。树洞抖动到枝条上的新叶和残叶都在不停地往下掉。他想要嚎叫，想要嘶鸣，想要呐喊，想要哭泣。我看到了树洞先生越来越痛苦。我看到了他本就脆弱的心，被撕成了两半。而撕裂他的心的人，就是我。

“难道你们上高中了，不应该学会自己独立处理自己的事务吗？我还要把你们当做小孩一样哄着吗？难道老师就没有老师的周末了吗？老师一周要工作周末不应该放松一下吗？我每天的工作不多吗？而且你不是也知道我的群聊很多吗？我每天要处理那么多的群聊，难道我真的要像客服一样随时随地回复你们的消息吗？”
树洞说这话的时候音量有点高，带着点攻击性，但我分明看到此时此刻的他，在告诉我，他很痛苦，他也很委屈，他因为我受了很重的伤。
而这个伤口，是我在他身上亲自划出来的，直至心扉。我看到他的心在流血。
我也是头一次见到树洞险胜在我面前这样子。但我并没有诋毁他。难道说，承认自己的错误对一个人来说很困难吗？
我问树洞：“你生气了吗？”
他口是心非地说：“我没有。”
又是一年毕业季。秘密还放在原来那段时光的匣子之中。在那年那月的时光里，在回不去的昨天手上，那个秘密还在无所顾忌地享受着那个夏日的快乐，快活地吹着泡泡，在那年骄阳的照耀之下闪闪发光。但如今，我和树洞，该说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