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体(3)

我走出楼道，街道上零零散散几个行人。云层很厚，看不清大致时分。我还在恍惚，一辆车快速驶过，红与绿构成了交线。我坐在长椅上等待日出，也在观察K家的窗子。灯光太暗，很快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特意将刀子放进兜内，这样才能证明K真正离开了我的生活。我期待着被刑罚，只为脱离持续存在的不安。行人渐多，我想自己该离开了。
我走向警署前台，一位警察接待了我，他问我发生了什么。
“我杀了邻居，出于自卫。”我语气平静。
警察并未表示惊讶，也许他觉得这种事过于平常。他问我地址，我如实告诉他。他说局里会派人调查，让我在这里保持冷静。几个警察从我身旁经过，没人看向我。我似乎不存在，只有K和那个警察会注意到我。如今K刚死去，我的身体已然残缺。
那个警察再回来时，他跟我说，我家的对面没有住人，自从那个太太搬走，一直是空房。我的心情难以抑制，慌乱摸索着衣兜，掏出那把刀，刀刃反射着光，崭新如初。
“先生，这里是警署，请不要开玩笑。”
我本想极力否认他的说辞，但我有什么理由去质疑呢？K没有死去，这也许成了一个事实。他还在纠缠我，他是卑劣的幽灵。或许他从未活着。我没再环顾周遭的景物，视野被涌动的恐惧吞没。

我回去时，K的房门紧锁着。不可名状的知觉扰乱了我的情绪。我看到墙上有一个洞，他知道我的计划，他窥探了全部。我俯身，把眼睛贴进洞口。有交谈声，里面两个人谈论着博尔赫斯。视野里一个是K，另一个则是我。他们因博尔赫斯的象征而引起争论。此刻我在里面和K交谈，也在窥视我与K。
我一阵混乱，意识昏沉，跌跌撞撞打开了门。我将头埋在床里，自己大概是疯了。我想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困倦上涌，把K和自己都隔绝在了门外。
耳中传来流水声，一条河流从我眼前穿过，水面不清；两岸是荒地，给人贫瘠的悲哀。从床榻到荒芜地带，让我一阵恍惚。沿河看去，远方有某种黑影存在。我顺着河岸向前走去。烈日横挂在头顶，炙烤着这片陌生的区域。影子如同海市蜃楼，在我眼中映射，然而我却不能触碰。热浪于此地翻动，一片死寂。疲惫席卷了意识，我放弃控制，让身体本能地前行。这里没有暗夜，我不知走了多久。我设想时间是虚假的，作为空间永恒的附庸。终于，我倒在坚硬的地面上，虚无占据了大脑。我躺在那，没再爬起。
我清醒时，阳光直射在身上。肢体活动带来剧烈的痛感，大概是因为长时间的奔走。环顾四周，我惊奇地发现自己正处于黑影的下方。那是一面墙，散着黑色的光泽，上面有一些纹路，不太看得清。河流在这里中断。荒地里不会平白无故立起一面墙，有人出于某种目的建造了它。我摸索着它，试图寻找答案。墙面十分光滑，想必建造者花费了不少时间打磨，以使墙体让人无从攀爬。我猜想墙后的世界:物品与房屋都整齐排列，以形成和谐的秩序，整体的秩序下，内部化为了统一。在想象中，我按下了什么。当我回过神，一道门显露出自己隐藏的身形。进入其中，内部空间在黑暗中无限延展，墙体蜿蜒曲折，就像走在乌洛波洛斯的腹中。这里把外界倒置了，时间化作永恒，而我则在永恒里徒劳徘徊。我甚至认为，这里不存在所谓界限，误入者只能在逃跑中消逝。有一时，我混淆了弯道与家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