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两个照面
我再见到大哥是几个月后,去为新植株购置花盆的时候。我攥着扶手旁的一张褶得皱皱的宣传单,而她在另一行进方向的扶梯上正掏出纸巾沾破鼓起来的鼻涕泡。纸张与纸张的关系被淡化了,从中粘稠地淌出轻浮的墨汁,我们的无言总呈现为书写的后遗症。
大哥额外的那只手或许在拧着饮料瓶盖,下一步就会掷出去,作为警示。瓶盖在地上窜动,然后像书页一样晃悠着栽倒,撒了一地。我们所编织的故事在这一刻分崩离析,仿佛角色的形态不再固执地拘泥于成为过去的人,而是成为一件藏品,一件试图去磨平划痕的藏品。
若是以往,我身后的敌意会煽出一种迟缓的幸福,让我沉浸在那只瓶盖的螺旋里。现在,我只能设法去讨好它们,到了(liao)也只能被人群吞没,转变为普遍的甚至不是特定的荒唐。
可大哥还是暗示自己注意到了我。她给我发了则短消息,是一张截图——她在手写键盘上简易地画了一个笑脸,是刚刚画的。我迈下扶梯,回头看向上行梯的终点。她不在了。我开始担忧,生怕这次照面调动了沉寂已久的悬念,使得关怀不再夹杂着热情力。我想,她会撤回这条消息,最坏的情况是再补上一个输入法内置的表情。倘若在我回家的路上事情发生变故,那么我就不会反应过激。这全然被我的动向抵消,我与她越来越远,顾忌也越来越少。我离开了她的城市,但我带走了一些栽种生命的器皿,也把她的消息当做种子带了回来。
此后的几月,她的消息还在,但我仍没想好如何回复。我只是厌恶我的扭捏,厌恶我在所有故事中无端的猜忌,这显然不是沉默能摆平的。
我要去找一个在每个故事中都无需立足的人,他会透露结局中的奄奄气息。这样的人可以是与她亲近的人,可以是与她依偎的人,更可能是与故事形态格格不入但悉知我的人。我想从那里授取我复杂质地的其中一层,把过程带给我的创伤栽进泥土里。我还要为他递上一顶花织帽,以便刻下我的挣扎,我硕果仅存的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