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人鱼泪：别(2)

妈妈说她不是公主，但是在我看来她跟住在龙宫里的公主一样有气质。妈妈年轻时候肯定是我们一族里最美丽的人鱼。我听过好多次长辈们对她的夸赞了，他们看到我总是说：“呦！这不是那漂亮孩子的孩子吗。这小美人鱼的气质看上去要超过她的妈妈啦。”我听了心里喜滋滋的，也有一点羞涩。他们对我总是善意地笑，所以我除了学习之外，还是经常到那里听他们聊天。他们聊来聊去也总是那些话题。为了躲避战乱，逃脱地上海里各种强敌的屠杀，他们历经艰险，从南海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找了东海龙宫这个靠山，终于结束了受欺负的日子，生活过得安稳了。这些长辈们总是不谈新话题，只谈旧话题，然后就抱在一起，旁若无人地哭，泪珠在地上叮叮当当的，他们也不管。其实这个时候我都有点尴尬，不过出于礼貌，一般还是陪着他们把情绪发泄完再走。作为老师他们总是说，要忆苦思甜。
但是我对苦实在是没有什么概念，只好懵懂地跟着点头。对于这一点我是这么理解的：我很幸福，特别是生在现在这个和平时代，不用再东奔西跑的。妈妈也说我说得对。她还说我是小公主，每天都要漂漂亮亮的，我觉得她说得也很有道理。妈妈还跟我说过她的秘密，她说她显得比较有气质，是因为她的身上曾经戴了一片蛟龙鳞，货真价实的蛟龙鳞！蛟龙我只是远远见过，都看不清。我急切地想看一下这蛟龙鳞长什么样子，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妈妈却说把它送人了，我问为什么送人，她说还没有我的时候就送了。这让我郁闷了好一阵子，嘟着小嘴，一直在心里想着为什么不把蛟龙鳞留着送给我，我都没见过。

不过就算没有龙鳞，我也还是个小公主。所以这事慢慢也就不怎么重要了。作为小公主，我有一个日常任务就是到绡宫去织绡。当然不止我一条人鱼有这个任务，所有人鱼都有学会织龙绡的义务。不过既然是小公主，我肯定要把龙绡织得更好一点。这是我的责任（我现在手艺已经快赶上我妈妈啦）。据老师们说我们织的龙绡都是要送到龙宫里去的。他们保护我们，我们给他们织龙绡，这也很公平。我也要努力加把劲，让那些龙们见识见识我的本事。说不定又能拿一片龙鳞来。总而言之，如果能有一片龙鳞，那我就更是最幸福的人鱼啦。
再过一阵子，到了年纪，我就可以去海平面上感受月光的精华了。
每条人鱼都会等待这么一个时刻：在长辈的带领下，首次见识海平面之上的世界。向上穿过层层叠障的海水，随着眼前的颜色越来越淡，心里越来越紧张，以至于身体有时都激动地颤栗起来。听长辈们说，海平面之上的世界处处是危险，人鱼绝对不能随便被发现。我感觉每一下心跳都像是在打退堂鼓。但是当身体终于脱离海水，接触干涩的空气，我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跟海底完全不同的绝美的景象：一轮明月静静地把月光铺撒在海面上，随着水波泛起一阵一阵细微的碎光。这里所见的一切都比在海底的感觉更清楚，更印象深刻。海风吹在我的肌肤上，微微地有些疼痛。很快另一种感觉就超过了震撼，我兴奋地看着四周，贪婪地感受月亮的光辉。身体里好像有另一个自己苏醒了，并且对着我说起神秘的声音。我忍不住落下泪来。泪水很快就调进了月光，变成了珍珠落在海里。但是我无暇去管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