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情 第四十三章·疑虑(6)

这事儿楚沉绝不和明德帝一起担。
明德帝用帕子掩面又咳了几声。他的胸腔起伏着，好不容易咳完，实在受不了了似的抬起下巴，把自己头顶的玉冠顶在车厢壁上，下颌、脖颈、喉结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濯卿这话可真是伤朕的心。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做的事，却要让朕一个人担着。”
嗓音沙哑，更兼有喉头紧绷之感。楚沉莫名地觉得不自在起来，只讷讷开口道：“臣没有这般本事，使唤施公公调用宫中车马出行。屈大人不会不明白。”
明德帝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压抑的“嗯”，随即又恢复了正襟危坐的样子，对楚沉笑道：“朕不过是说笑，灵均是朕的师傅，再怎么罚朕，也还有这么些年的师徒情谊在。要是他真的要朕罚你，朕不会答应的。毕竟朕确实不是唐明皇，不会把自己身上的错推到旁人身上。”
话音未落，明德帝又咳起来。这次看起来比往次都要厉害，明德帝咳得不得不弯下腰来。楚沉忙把水壶打开，递到明德帝嘴边。明德帝就着楚沉的手喝了几口水，忙把水壶推开，才刚刚把水咽下去，就又开始咳。
这样的情形摆在楚沉面前，实在是太过相似了——和不久前谢泉莫名其妙生病的情形十分相似。楚沉凑过去，伸手给明德帝顺气。这时候已经是弯月初升，晦暗模糊的光线透过被风吹得飘忽不定的车帘子照进来，落在明德帝的眉峰处，在眼角上剩下了最后一点光线，这张脸上其余的部分，全都隐在了阴影之中。

楚沉一边给明德帝顺气，一边回想着这几天和明德帝相处的细节。明德帝还在咳，没有一丝余光能够顾及到楚沉的表情。不过楚沉此时的神色也被阴影覆盖，明德帝就算不咳，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刚才的那一丝光线，楚沉居然在明德帝的眼角眉梢中看出了几分和谢泉很相像的神态。
车外响起一道惊雷，通天贯地一般，在晦暗而疯狂的雨幕中将天地照得透彻。楚沉给明德帝顺气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扭头向车窗外看去，直愣愣地伸手按住被大雨浇得透湿的车帘。楚沉心里隐隐约约的怀疑和这些天的细节，仿佛也被一道击穿。五官可以更改，声音可以改换——赵照先就曾经在楚沉面前演示过，如何把一个壮年男人易容成八旬老妪。而声音的改换，对于楚沉来说更熟悉些。他之前帮庄晓解过损害声音的毒，但其实他对于如何用药更改声音比如何解毒更有心得。
如果这些都可以改变，只剩下一个人的习惯和神态不可更改。
还有谢泉给他留的信。那些信正正好好，能够凑出一个《骄成娇》的故事；还有明德帝对仙女娘娘的奇怪态度……
仙女娘娘这件事的真假还有待考证，楚沉只需要去郢都周边的村子多问几句便可。不过看明德帝的反应，多半是确有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