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蝉(4)
之后的父亲便只偶尔出现在餐桌上,同时由于“工作”的繁忙劳累,他再没了以前那种显得低微的热情开朗的笑意,而藉由疲惫表演着不苟言笑沉默不语的样子,好像是一件大得过分的餐具,摆在他日常坐的位置上。而母亲或许是没有了表演自己厌弃的舞台,竟然对父亲逐渐恭顺起来,有问必答,有求必应。有一天晚上,竟然给父亲夹了菜!而父亲对这一切都坦然接受,只在肚子里响起“嗯”的一声算是回应。清初甚至觉得,父亲以前的可亲和恭顺都是假的,母亲的冷淡也是假的,正如父亲现在的傲慢是假的,母亲近乎表演的恭顺也是假的,都是假的。清初的脸上泛出一丝冷笑,最近她经常不自觉地冷笑,她觉得自己的冷笑被他们看到了。
再后来,她意识到父亲认为自己可能已经把那件事告诉了母亲,而母亲则演技高超的忍辱负重了,甚至开始懊悔自己这些年对丈夫的慢待也说不定。当然,父亲也并不能确定这一点,于是他只是在不苟言笑的冷淡中忐忑地等待着情况的发展——他搬去办公室也好,在餐桌上故作严肃地偷眼观瞧也好,都不过是为了应对各种情况的以退为进的策略罢了。父亲甚至不敢进行哪怕一丝丝的试探。清初经常想象晚上睡在办公室的父亲在简易床上的辗转反侧,他的脑子里满是对自己是否告密的忐忑以及对母亲突然转了性子的嘲笑。又或者,他正与那个拥有修长脖颈的女人在一起,而那个女人却并不知道他的卑微,他的讪笑,他的胆怯……躺在床上想着这些,清初便不自觉地皱起眉,咬紧了牙齿,然后猛地用攥紧的拳头砸在床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