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湖心的云(2)

就像重逢一样，苏子铭不断走入自己的视线。一个人，他看着自己，这件事并非那么自然；而每当他不小心撞见那个正在注视自己的自己，这件事就更难堪了。折光的世界是奇妙的，奇妙的螺旋在向他招手。“你好，”苏子铭对苏子铭说，“今天的头发要怎么剪？”“好吧，没有提问的话就下课了。”苏子铭的目光掠过苏子铭。“谢谢光临。”苏子铭扫过条码，把小票和购物袋一并递向苏子铭的手中。“没关系。”苏子铭扶起成排跌倒的自行车，拍落肩上的雪花，同时听见苏子铭腼腆地、仍不失礼貌地轻声说“谢谢”。“请侧过身来一些，”苏子铭显然是很疲倦了，因为她几乎瘫软在座位上，却依然盯着苏子铭：“这样我不方便做核酸。”
这是他所困惑的地方：生活正日渐变成一场注目礼。层层帷幕悬垂在他和世界之间。人们的表情在消失，即便摘下口罩也是如此。只有眼神，会间或泄露他们的惶恐和欣悦。
这个下午——苏子铭听见自己说——我的生命要从这个下午开始。那一刻，他小心地转动左手腕表的分针。嗯，下午两点整。抬头看去，风吹树叶，自成波纹。这勺湖水本来不大，一朵云从南边来，便很快晕染了湖面，像一汪绵软的梦。他真想倚着椅背做一个梦，做梦的梦、梦中之梦。梦的飞艇铆住天空，梦的眼睛在水面交错……那时万物的影子正变得狭长，而苏子铭在看湖心的云。

2022年5月14日夜
傍晚，月亮差点就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