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湖心的云

——为什么，我们这样彷徨？
苏子铭坐在湖边，恍惚中想起上辈子的事——该是位白发老人，乌黑衣袖中怀着一点火星；皱纹从手指袅袅攀升，越过烟卷化作低垂的苍云。因为往事是如烟的，所以老人对这座烟塔投以同情的注视：自己不过是一座由砖土垒成的塔基。他举目看那缥缈的廊榭，仿佛躯干在其中回环；于是周身的沟壑，渐渐被灰尘填满。
好可怜，苏子铭想。一丛鸭子扑棱翅膀，在水上划开拉链。按说时间是正午，可是不太热。他有些微醺。这时他看见老人向他示意。本来狭窄的椅子，此刻堪堪容下两人。“我在这里坐了很久，”老人说。
他向苏子铭伸出手。伴随这次移动，烟雾呈现出不安的形状。二人的手指甫一相触，老人的身形在眼前熄灭。湖堤的灯光醒来，波心亮起重重圆环，天空已是墨蓝色了。鱼群仿佛受了惊吓，翻尾游走；桨声般的余响飘拂着。
寒气使他心尖一颤，苏子铭找到路边的共享单车（它还等在那里），驶进夜晚。就像这样，苏子铭每天和自己相遇。苏子铭惯于和自己相遇。苏子铭和不同年龄、不同性别、各种身份的自己相遇。不过他常常记不住他们的模样，就像他们也很少记得他一样。诚然，有那么一些影像，会牢牢抓住他印象的中心。他把它们小心地放进盒子里，连同彼时的声音和气味。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感到幸福和忧伤的时刻。他仔细地端详这些影像。有些面容是他所不能确切描述的；即便他成为一名画家，他也一定画不出来。